“好。”完颜南望应声。　　 送走了白水儿，旁边的呼延察凑到了完颜南望身边，“将军，我们就这样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完颜南望瞪了他一眼，“那不然呢？你有更好的法子？”　　 呼延察没说话。　　 “不过她的考量的确没错，周人不似我们金人这般纯直。他们狡诈多奸计，防着点儿总是好的。”　　 呼延察不以为意，他瞧不起女人，就算是被王上派到军中的圣女，但他也瞧不起。　　 何况这个女人还是大周的女人。　　 “要我说，我们也不该全听她的。”呼延察警惕地道，“将军可不要忘了，她是大周的人，而且……她还是那白家的人。”　　 “白家以前没有听过多厉害，现在手里却多了一支白家军，但此前那白水儿从来没有提到过。”　　 “咱们防着周人，也要防着她一点儿才是。”　　 白水儿的身世他们几个是知道的，是曾经白家的人。　　 如今白家手里有一支军队，那白水儿……就算她之前帮他们很多，出谋划策让他们一路势如破竹，但……　　 “周人多奸诈啊。”呼延察提醒道。　　 这话完颜南望也听了进去，他如今十分信任白水儿，毕竟自己打到现在，她功不可没。　　 可这支兵偏偏是白家的军……白水儿又是白家的人。　　 他手里还有将近二十万金军，他不敢马虎一点儿，就算有一点儿可能她有别的心思，对自己手里那二十万条金军的命都是巨大的威胁。　　 完颜南望目光凝聚沉思着，须臾之后，道，“今夜将那和成道带过来，我要亲自问问。”　　 和成道是大周的人，对白家肯定更了解。　　 且他是大周的人，手里还掌控了白家军的信息，他要好好盘问盘问。　　 另一边，回到了客栈的和成道去看了崔朝义，换了新被褥，又生了火的屋子里暖和了不少。　　 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药味儿。　　 崔朝义已经烧晕了过去，现在躺在床上虚弱不已。　　 “崔老怎么样了？”他问到旁边的仆人。　　 “大夫来看了，说崔老风寒严重，赤河的冬天太冷，这段时间都不要出门，按时喝药，能不能好过来全看天命。”　　 和成道眉头紧锁，而后叹了一口气。　　 “好好照顾崔老。”吩咐完，他回到了自己屋子里。　　 他的屋子里也燃起了火盆，仆人给他递来药，和成道接过喝了下去。　　 买不到好炭，屋子里的炭呛人，开着窗又冷。但若是没有火盆，关着窗也冷。　　 和成道只能忍受着这那呛人的烟味，顶着时不时吹进房间的冷风。　　 他坐在火旁，想着白日的情况。　　 一句一句，金人的反应……　　 那白水儿说过的一句话，让他心中很觉得奇怪。　　 现在静下来再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说了天子的意思，她却反问自己是什么意思？　　 难道在她看来，自己的意思不是跟着周朝天子来的吗？　　 她为何会有此一问？　　 难道白水儿发现了什么？　　 越想，和成道心中越是没底，他搓着手，盘算着如何给白酒儿传去信。告诉她金人的圣女是她的妹妹。　　 可现在在赤河，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金人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和成道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忖白水儿的那句话。　　 他是什么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和成道目光沉郁凝聚。难不成……她在试探他对景明帝是不是有二心？　　 想至此，和成道心中立刻像鼓一般跳了起来。　　 若是让白水儿察觉到了，那与白姑娘那边的计划就很有可能搞砸掉。　　 别说她想请君入瓮了，说不定还会被白水儿带领的金人反将一军！　　 想至此，和成道蓦然抬头！　　 不行，此事必须要给白姑娘传信回去。　　 但下一刻，和成道的眉头就皱到了起来，紧蹙起来。　　 现在他们都在金人的眼皮子底下，如何能将信传出去？　　 他要想办法……　　 “去把黄东林叫来。”和成道沉声吩咐道。　　 黄东林收到了和成道的话，跟着仆人走了进来。　　 关上门之后，走到了和成道身边，“和大人有什么吩咐？”　　 和成道左右瞧了瞧，本就无人的屋子里，他显得格外警惕。　　 他招了招手，待到黄东林凑了过来，才压低声音问道：“你身边有没有人手？”　　 黄东林一时没明白和成道的意思，人手？　　 军队吗？　　 他是主上的人，黄东林第一反应是问他身边有没有她那边派来的军队。　　 摇头道，“没有。”　　 “一个人也没有？”和成道蹙眉问。　　 一个人？黄东林也跟着蹙起了眉，瞬间悟了和成道的意思，“是……我们自己的人？”　　 不是朝廷的，也不是军队。　　 和成道点头，指了指屋子里的墙，示意隔墙有耳。　　 他从旁边拿出了一个炭，在地上写道，【能传信出去不被发现的暗卫，有没有？】　　 黄东林脸色严肃起来，摇头。　　 能让和成道想要传出去的消息，肯定是很重要的。而让他这般小心翼翼的，只能是必须要避开金人耳目的。　　 他跟着和成道来的匆忙，连自己一起来谈判的事情都没有来得及禀报主上。　　 他手里的人手之前也只有金陵城的一点府兵罢了。　　 现在到了赤河这里，自然是没有带的。　　 他拿起黑炭，【张将军不能带出去吗？】　　 和成道摇头，他们都在金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带不出去的。　　 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就在两人沉默里，响起了敲门声。　　 黄东林赶紧伸出腿，将地上的字用鞋底擦掉。　　 和成道拉过火盆，挡在了那团漆黑上，“进来。”　　 仆人走了进来，走到和成道身边，道，“大人，金国的人来让你一趟。”　　 和成道诧异地抬头，“现在？”　　 “嗯。”仆人回道，“他们派来接你的人在外面已经等着了。”　　 “是何人？”和成道问。　　 仆人摇头，“他们没有说。”　　 “去问问。”和成道吩咐道。　　 仆人领命之后出了去，很快又回了来，“说是他们的大元帅。”　　 听到是完颜南望让自己过去，和成道目光一眯。沉沉的目光里满是深思。　　 片刻之后，他起身，转头看向黄东林，“跟我一起去。”　　 黄东林确定了和成道是主上的人，便也听他吩咐，立刻起了身，问道，“要准备什么吗？”　　 和成道往外而去，小声提醒道，“想想白姑娘和她妹妹以前相处融洽的事。”　　 黄东林点头，赶紧跟上了黄东林。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听他就没错了。　　 论心思手段，和成道远在他之上。他所说的，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和成道走出去之后，在金人的带领下上了马车，黄东林也准备跟他一起上去，却被拦下。　　 “让你去。”那金人对着和成道说道。　　 和成道倒也不慌，道，“让我去，却没有只让我去。”　　 “你们大元帅让我过去，肯定是有事要跟我说的，有些事，只有他知道。”和成道说，“他是我的属下，等下会用上他的。”　　 那金人只是来接和成道，自然不知道他们的大元帅找他具体是为了何事。　　 但听到和成道这样说，想了想，的确说了来接他，却也没有说只接他。　　 他不怕和成道造成什么麻烦，毕竟现在大周根本没那个胆子。　　 相比之下，他更怕自己误了大元帅的事。　　 于是让开了路，让黄东林一起上了马车。　　 夜色已深，马车在夜色里疾驰。　　 黄东林和和成道在马车之中被颠簸得头晕眼花。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和成道已经被颠去了半条命，本就上了年纪的他，现在整个胃里都翻江倒海的。　　 黄东林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也顾不上自己了，搀扶着和成道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两人扶着车辕狂吐。　　 “快点儿。”金人不耐烦地催促道，“大元帅还等着呢。”　　 本来晚上就没有用什么膳食，现在吐得口水都酸苦了，才堪堪站稳了身子。　　 和成道苍白着脸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巾帕，擦了擦嘴角，“走吧。”　　 金人带着两人向着里头而去。　　 和成道满身疲惫而难受，但此时也不忘抬头认真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院子。　　 这里并不是太守府，不是金人将领的落脚处。　　 而是一处偏僻的别院。　　 不是太守府里，也就不是正大光明的。选择这样一处偏僻的小院，要么就是跟他谈的内容很隐秘，要么就是防着太守府里的谁。　　 心中有了猜测，具体是哪种和成道还不能确定，但是只要进去见到人，听到他们跟自己说的话，就知道答案了。　　 两人跟着走进了院子里，又转到了后头的堂屋中。　　 堂屋里，烛台影影绰绰，完颜南望正坐在中央，大跨着腿，双手撑在腿上，宽阔壮实的胸膛完全打开，目光如鹰隼一般盯着走进来的两人。　　 大元帅的气势威武。　　 和成道面不改色，苍白的面容看起来有些羸弱，他站在完颜南望身前，恭敬地冲他抱拳行礼。　　 “见过大将军。”　　 黄东林跟在后头，完颜南望的气场太大了，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让他打心眼里恐惧。　　 大周的人对金人有天然的惧怕。　　 他吞了吞口水，掩住了自己心中的惧意，跟着和成道一起，弯腰行礼。　　 按理来说，大周和金国都是国，甚至大周还是中原正主。和成道的官并不比完颜南望低，甚至还要高上一些。　　 见面也是完颜南望弯腰行礼。　　 可如今国情如此，只能是和成道弯腰了。　　 换做旁的人，怕是只觉得屈辱，被迫行礼也心中不忿。但和成道弯腰弯得自然极了，就好似他本就是完颜南望的手下。　　 完颜南望对于和成道的态度，也很满意。　　 “将军是你们大周的说法，我们金人是元帅。”完颜南望说道，“和大人叫我大元帅就行。”　　 和成道赔笑道，“这不是将元帅当做了自己人嘛。”　　 完颜南望脸色柔和起来，“和大人坐吧。”　　 说完，抬了抬手指，旁边的人给和成倒上了茶。　　 黄东林老老实实地站到了和成道的身后。　　 “不知深夜大元帅招我来有何事？”和成道身子微微往前伸，腰也弯着，与完颜南望说话之时，脸色都是谄媚。　　 完颜南望坐直了身子，脊背挺直，威严极了。　　 “特意招和大人来，是想问问漠北军的情况。”完颜南望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问道。　　 一听这话，和成道眼睛就亮了起来，“将军……元帅这是要跟我们合作了吗？”　　 完颜南望不置可否，只道，“总要知道具体情况，才能决定要不要合作是不是？”　　 和成道一听完颜南望松了口，就积极道，“元帅要知道什么，问我便是！我定然知无不答。”　　 “你所说的漠北军，现在整合了之后兵力多少？”　　 和成道认真回道，“我们认真摸排了，大概有五至八万人。”　　 完颜南望皱眉，“这么多人？”　　 当初漠北军被打得溃散之后，没想到现在还能聚集这么多。　　 五万到八万……这样的人数，足以成为心腹之患。且漠北军都是骁勇善战之人，只要用好了，以一敌三的战力都是轻的。　　 而漠北军与金军有世仇，对上金军更是发了癫一样，命都不要的。金人如今践踏大周至此，漠北军那里肯定都算着帐，一旦开打，是真的命都不要的。　　 行军打仗最怕遇到这样的军。　　 “这五八万的兵，其中是有伤残的，还是全须全尾的？”完颜南望问，脸色紧绷。　　 “全须全尾的。”和成道说道。　　 他不能说太多，不能暴露那边真实的实力，可也不能说太少，不然不会让金人上心。　　 而他要让金人很上心，当做心腹之患，却又不能知道真正的实力，不然金人可能连战都不敢战了。　　 毕竟二三十万大军，对于现在外地行军年余已经疲惫的金军来说，是足以颠覆他们的。　　 直接退出了大周然后递上合书，那白姑娘那边就不好进了。　　 就算进，让金人知道了底牌也会全力一战。损失定然不小。　　 和成道心中飞快打着算盘，而完颜南望心中也腹诽许多。　　 堂屋中沉默了好一会儿，完颜南望再次开了口。　　 “带兵的人是谁？”他问道，“是那个白家的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