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狗动了一下，抬起了头。　　 谭胤徽抬头便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兵。　　 他们身着周人兵将的服饰，威风凛凛地坐在马匹上，目光沉沉地看着知州府中。　　 骑兵手上，执着一个旗帜。　　 黄边红底，一个大大“白”字在风中飞扬。　　 是她的军队。　　 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　　 不愧是柔娘的女儿啊。　　 谭胤徽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他没有求救，也没有开口。　　 能以狗的身份死在一个角落，比大周的天子屈辱的死在金人手里，好很多。　　 谭胤徽的动作看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快要死的狗临死前蠕动了一下而已。　　 这座城，这天下，在这场战争里死了无数人。　　 一条狗的死亡，便显得格外不足一提了。　　 契可只今被活捉的同时，知州府里其他金军将领也被活捉了。　　 黄琦柔在屋子里，听到下面的人冲进来慌张地说白家军冲进来的时候，蓦然站起了身。　　 激动不已地问，“什么军？”　　 “白家军！姑娘快跑吧！”她身边的侍奉的人，只有一个谢行微是周人，其他都是金人。　　 被掳走的周人当奴婢都是最低等，最屈辱的奴婢。　　 黄琦柔伸手，从手臂上撕下那块膏药，一把丢到了地上。　　 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此时外头的白家军已经冲了进来，挥刀就杀。　　 但黄琦柔是周人的装扮，白家军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没有理会了。　　 被金人掳走的周人很多，为奴为婢，为宠为妓。在这里看到周人并不意外。　　 他们杀的人很明确。　　 金军为一，金人为二。　　 “黄姑娘，跟我走！”后头一个金军小副将翻窗进屋子，准备带着黄琦柔离开。　　 他是完颜南望的亲卫之一。　　 完颜南望离开之前，特意留下来照顾黄琦柔的。　　 黄琦柔抬手，挽起了头上的头发，然后走过去捡起了一把尸体上的大刀。　　 后面的亲卫看着黄琦柔捡起了地上的刀，以为黄琦柔要抵抗，着急道：“黄姑娘，敌军人数太多了，你赶紧跟我走啊！”　　 黄琦柔转身，就将刀送进了完颜亲卫的胸膛里。　　 “你才是敌军。”她抽刀而出，带着翻飞的血，冰冷开口。　　 那亲卫倒下的时候，不可置信地看着将刀送进自己胸膛的黄琦柔，怎么也想不通，她不是大元帅最爱的女子吗？　　 她为什么不走？　　 是因为她是周人？　　 大元帅对她那么好……为什么要背叛他啊……　　 黄琦柔冷眼看着倒下去的亲卫，她本就不是有情之人，情爱从来不会成为她的束缚。　　 亡国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爱意会变，仇恨不会。　　 她的立场和遭遇，决定了她绝不可能对金人有情。　　 黄琦柔提着刀，朝着外头走去。　　 她可以回家了。　　 谢行颖跟着身边的人慌乱地冲出去的时候，就看到黄琦柔提着把带血的刀往外走。　　 “是周人……是咱们的人！”旁边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一群人都激动地欢呼起来。　　 “我们的人来了！”　　 “我们的军队来救我们了！！！”　　 “呜呜呜……他们终于来了……”　　 这一群人，都是被金人掳来做最低等奴隶的周人，每一个几乎都曾遭遇非人的折磨，但是在折磨中坚强的活了下来。　　 做梦都想自己国家的军队来接她们。　　 这也成了能支撑他们艰难活下去的希望。　　 在这乱世里，希望，最珍贵。　　 一时，欢呼声和喜极而泣的嚎啕声不绝于耳。　　 谢行颖呆呆地看着冲进来的周人军队，心中复杂极了。　　 他们来了……　　 终于来了……　　 姐姐若是再等一天，就能等到他们了啊。　　 当确定是他们的军队来救他们之后，一群人朝着知州府外冲去。谢行颖跟在后面，也往外而去。　　 黄琦柔提着刀向着外头走去，还没有到门口，便看到了门外坐在马上的黄晖。　　 他正侧目看着进进出出周人。　　 金人没有一个出来的，他们出不来。　　 除了金国的将领，没有俘虏，只有死尸。　　 城墙占据了，这里的知州府占据，还有一队人马被派到横扫城中的驻守营。　　 那里一共几百人，是换班值守和巡逻的士兵驻扎处。　　 那边占领之后，整个赤河城他们就占领了。　　 黄晖坐在马上，突然听闻一声“哥哥”，声音无比熟悉，让他身子一僵。　　 蓦然转头，就看到从知州府里飞奔而来的黄琦柔。　　 “哥！！”　　 看到黄琦柔的那一瞬，黄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一直以为他妹妹已经死在了金军营。　　 如今看到她全须全尾地跑出来，他眸子一红。　　 翻身下马，接住了扑过来的黄琦柔。　　 黄琦柔头发被挽在头顶，手里提着的刀还滴着血。　　 黄晖接过黄琦柔，看了又看，眼眶里尽是湿润。　　 想问她好不好，想问她有没有被欺负，想问她很多……却一句都问不出来。　　 也不敢问。　　 在金军营，他不敢想。　　 更不敢问。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黄晖不停喃喃自语，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黄琦柔听的。　　 说着说着，红着眼睛就哭了出来。　　 相比之下，黄琦柔淡定了很多。　　 除了方才扑过来的时候的欣喜，此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平静而轻松。　　 反之，怔愣之后回过神来看到黄琦柔还好好的黄晖哭得止不住。　　 旁边骑在马匹上的白家军都没有人说话。　　 战争里，死的人太多了，悲惨也太多了。　　 眼泪能汇成河。　　 哭得太多，也太正常。　　 并没有人觉得奇怪。　　 他们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黄晖，沉默着。　　 从金军营出来的女人，就算活着……大概也遭遇了太多悲惨。　　 一时间，只有黄晖止不住的哭声。　　 黄琦柔拍着黄晖的背，目光落到了旁边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狗皮人。　　 她轻轻抚了抚黄晖弯下来抱着她的脊背，一边道，“大周的天子，你们要不要带回去？”　　 “啊？什么天子？哪里？”黄晖眼睛里还不停冒着眼泪花，一脸茫然。　　 哪里来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