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府
此时白锦灵正凑到车窗前看着,当高马上的庄将军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她吓得心中一窒。 白酒儿坐在车中,透过车窗根本看不到。 白锦灵回过神来赶紧将车窗帘放下,红着脸吓得拍着心口。 杀人无数的将军,偷看看就好了。 好害怕…… 这样是夫君,跟他一辈子,在他面前怕是话都不敢多说两句。想着,她转头窥了一眼白酒儿。 但看到白酒儿平静的脸色,她又松了一口气。 别说不好说,若是三姐姐……谁怕谁还说不定呢。 反正三姐姐肯定不怕他。 这么一想,白锦灵倒是觉得两人绝配了。 “三姐姐跟庄公子真是配啊。”她由衷地感叹道,顺便拍了拍白酒儿的马屁。 白锦月在一旁,看着白酒儿没有说话。 这马屁她是不敢拍的……之前三姐姐不是跟那暗卫好了嘛,那这庄将军…… 她脑子里一时很乱,可又不好多问。 外头的军队已经走过,欢呼声依旧。白酒儿低头,看着自己膝间的花朵。 “去让孟大人动身吧。”她吩咐道。 阿稚应声,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马车动了起来。 道路上依旧畅通无阻。 他们这一行,本来是要先进宫去述职的,但到了分岔路,白酒儿让停了马车。 前头的孟承晚派人来问她怎么回事。 白酒儿道,“孟大人回宫述职便是,我先回一趟家。” “若是圣上通传我,我再来。” 孟承晚收到了白酒儿的话,他很不解。河南道的功绩,回宫述职必然是会被赏赐的。 这样大的功劳……她不要? 想着,白酒儿的马车已经驾驶着到了孟承晚的马车旁,正要行过,孟承晚撩开了车窗帘叫停了她。 “白姑娘!” 马车停下来,白锦月从里头将车窗帘撩开,隔空看向孟承晚,“孟大人有事?” “河道工程完成的很好,是功绩,白姑娘确定不一起进宫述职?”他提醒道。 话语中的暗示很明显,白酒儿如何听不出来。 认真说起来,这次工程其实是交到工部的,总负责人是工部的孟承晚,而她白酒儿只是提供银子和人工。 若不成,她定然会被问责,但若是成,景明帝肯定没有想过将功劳给她。 所以在明明知道自己可以完全负责的前提下,仍然派了一个孟承晚领圣命总负责。 这是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将功劳算到她头上。 自己进宫只是多余的。 但孟承晚并不知道这些,他与白酒儿相处这些年,在河道工程一事上,已经完全将她当做了主心骨。 故而潜意识里才会觉得她应该进宫领赏,还是领大头的恩赏。 但白酒儿知道,自己领不到。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且现在庄君谷和白酒儿,也是进宫了的。 “孟大人是此次河道建立的主负责人,大人进宫述职就够了。” “至于我,皇上需要召见我,自然会召的。”白酒儿道。 孟承晚也明白了白酒儿的意思,她这是想将所有功劳都让给他。他很是不解,但即使不解,对白酒儿也很感激。 这样大的功劳,他升职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了。不仅是工部尚书,他如今正值中年,这样的政绩,将会是他以后的垫脚石。 进中书省做中央重臣,进内阁当宰相都是有望的了。 白酒儿一个女子,要了这泼天的功劳,也无法入朝中。给他就不同了……孟承晚瞬间就想清了其中的好处。 他也不再推辞,对白酒儿道,“白姑娘的好意我领了,以后若你有事情需要,我定然鼎力相助。” 说完,满足又春风得意地放下了车窗帘。 白锦月也放下了车窗帘,看向白酒儿。 “走吧,回荣国公府。”她道。比起景明帝不会有的恩赐,她当然更需要孟承晚以后的“鼎力相助”了。 一行人回到了荣国公府的时候,整个府中的人,从上到下几十号的主子全都等在了府外。 若是以前有人告诉荣国公会在门口迎接自己的晚辈,他打死也不会相信。 可如今站在大门处焦急又激动的荣国公不停搓着手,他只想这个晚辈快点回家。 听说河南道的工程完成得相当漂亮! 这一次,皇上会看到了他们白家了。 他的儿子们,也有了机会。 圣上的恩宠,反正三姐儿一个女子也无用,不如给家中的男子们……以后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家里的女儿们有了强大的本家,自然过得更好。 一旁的丁氏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女儿,激动得手都在抖。 自从三年前,她的灿灿跟着白酒儿跑了,这三年来她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担心得不得了。 好在秦氏是个好儿媳,宽慰她不少,也生了长孙。 再后来听到灿灿在河南道一切都很好,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如今在门口翘首以盼,恨不得自己的小女儿立刻就出现在眼前。 旁边一直搀扶着丁氏的长媳秦氏也不停看着路的尽头,那三妹妹她听过也知道,只在迎接她的那场家宴里遥遥见过一面,连话都没有多说过一句。 是她后来离开了京城,她才常常在自己夫君的嘴里听到。慢慢的,那些震人心魄的事情传来,她也不由得对这三妹多了好奇和钦佩。 她也无数次听到自己夫君的叹息,叹息若是三妹生为男子多好。 秦氏旁边,是她的贴身嬷嬷牵着个两岁的小儿,那是她的儿子,滴溜溜转的大眼睛也跟着人看着。 终于,在干冷的冬日风中,那一行马车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整个秦府立刻如沸水入油锅,热闹起来。 “回来了回来了!”所有人都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只有丁氏看着那马车,蓦然红起了眼。 及近,后头车辆里的丫鬟小厮下车抬出了杌子扶着马车里的主子一一下车。 看到白锦月的时候,丁氏没忍住一声哭了出来,朝着白锦月就冲了过去,“我的儿!” 从前日日见过,从没离开过自己眼皮子的女儿,一别三年。除了偶尔的家书,她是再未与她联系过。 这边丁氏哭得死去活来。 白锦月看着自己的母亲心虚心疼,但也开心。 “娘,别担心,我跟着三姐在河南道过得很好。” 看着自己都变了个样的小女儿,丁氏哭得更大声了。“你这样以后怎么嫁人呐!” 这一去匆匆几年,白锦月都过了及笄的年纪。若是在京中,国公府的姑娘及笄那是大办宴席的! 还要请德高望重的哪家公主主母戴簪的,可如今头上却只有一根简陋得没有一点儿图式的银簪别在头上。 除此之外,全身上下一点儿亮色都没有了。 丁氏越看越寒碜,也越心疼。 京中像这样大的女儿,早都议亲了。因着她在河南道,亲事便一直没有说。 哭了她的女儿啊。 这边丁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另一边四房的元氏看到自己的女儿白锦灵也从那马车上下来,先是一愣,然后赶紧上前,“你怎么在这里?” “我去街上看将军凯旋,刚好遇到了三姐,就一起坐车回来啦。”白锦灵说道,亲昵地勾上了元氏的手臂。 听到此处,元氏也挂起了笑意,但却皮笑肉不笑,淡淡地说了一句,“嗯,家中姐妹就该多走。” 说着,目光却瞪了一眼白锦灵。 有白锦月那个前车之鉴在,她怎么敢让自己的女儿跟白酒儿走太近?别下次又去哪个道府带上自己的女儿,以后她女儿在京中可别想有个好亲事了。 荣国公眼里就只有白酒儿,见到白酒儿下车,立刻上前,“三姐儿在河南道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白酒儿点头,“多谢三叔关心,还行。” 接到了人,一行人都往家中而去。其他人围着白锦月问东问西,就连白锦月身边的四个随行丫鬟都被人围满了,不停问着。 但无人敢来白酒儿这里多问一句,只有白子德和她两人并肩朝着外院书房而去,身后跟着白家三房的嫡长子白锦程。 秦氏本来想拉着自己儿子跟自己的三姑姑亲近亲近,她也想跟白酒儿说两句话。 可这样子看起来她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且……三姑娘下车之后那一眼扫过的气势,竟让她有些胆寒,不敢上前多话。 这才出去几年,长相未变,但通身的气质却完全不同了。 秦氏心中唏嘘,也跟着婆母众人去了后院。 白酒儿与白子德去了前院的书房,这个从不容许女子进入的地方。 与白子德大概说了一下河道上的事,完毕之后,听得白子德提起了孟承晚。 “孟大人已经进宫述职了。”白酒儿回道。 白子德一愣,“你没有去吗?” 他一直以为,白酒儿跟孟承晚一起进宫述职之后归家,没想到她竟然没去宫中! 没去宫中,那圣上的恩宠岂不是全让孟承晚得了?! 见白酒儿应声,白子德应声,“糊涂啊,那可是天大的功劳,怎么能不进宫一趟呢?” “我一个女子,进宫领赏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 白子德对白酒儿的倒是认同,她为女儿身,进宫赏赐可能也就是金银财宝,最多也就是封号。 可她现在有了县主封号,再往上,郡主的封号是皇家的女子能有的。 金银财宝……二房怕是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了。 可是……“有恩赏,肯定比没有好的。”白子德犹豫道,“家中之人因地方大政绩被赏,同家的其他人,也会水涨船高呢。” 虽然白子德并没有说明白,但白酒儿知道他是希望家中的男子们能因此获利。 白酒儿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白锦程。 白锦程是她们这一代中的长兄。之前在白锦月嘴里也听过许多关于他的情况。 至少听起来是个有用的。 但也仅仅只是听起来,是不是真中用,还得要观望观望。 “听说大哥如今在中书省?”白酒儿问道。 白锦程点头,“如今为中书省主书。” 中书省这样的地方,乃是朝廷权利中枢。依托了是荣国公府的关系找了个好的机构,可官职却低。 中书主书,从七品。 “大哥哥在这职位做了多久了?”白酒儿问道。 “算下来,也有五年了。” 白酒儿想了想,“五年,是该提一提了。” 听到她这样说,白锦程看向了白子德,白子德眼睛亮起。听她这样讲……心里升起了希冀。 “是啊,你大哥在那主书上做了这些年,并无施展之地。”白子德道,“你如今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要是有机会,还得帮你大哥说说情。” 他们虽然能见到景明帝,但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给自己儿子要官职。 如今府上只有白酒儿有资格要赏。 但让她要赏是要求是有点过分了,白子德只奢望白酒儿若是有机会便替白锦程说两句好话。 或者像这一次带着四姐儿一起去河道上似得,再有这样的差事把大儿子也带带。 想起这事儿白子德就有些懊悔。 早知道当初就让自己大儿子一起去河南到了,这样回来就真的是正儿八经的政绩,镀金了一般。 以后还担忧仕途受阻? 哎……白子德心中懊悔。 “嗯,那今晚我便向皇上讨赏。”白酒儿说着,转头看向白锦程,“给大哥往上升一升。” 大军凯旋,今晚宫中肯定是要大半宴席的。届时她肯定也会进宫。 不管景德帝想不想赏,她便讨了又如何。 用河南道的工程不一定行,用阿爹的肯定可以。当着那么多王公大臣的面,她将阿爹的失踪说出来。 为了维护自己帝王的威严和对亲信的爱护,景明帝心中就是再不想,也会看在她阿爹的份上赏她。 她也可以借此时,将自己的身份大白。 比起商户之女,荣国公府二房白子舒嫡长女的身份更有利于她接触朝中之人。 一听白酒儿要直接豁出去给白锦程讨赏,白子德都难以置信。 “真的吗?” “自然。”白酒儿道,转头对着白子德道,“所以麻烦三叔给我上族谱了。” “二房也要认回来了。” “皇上与阿爹昔日情分匪浅,我正名之后,皇上看在阿爹的份上都会答应我的。” 荣国公府一开始将白酒儿认回来本来就是为了她身上的银钱,并没有给她开族谱,毕竟她爹不在,也不能贸然将她上族谱。 故而也一直没有对外说明白酒儿的身份,只说是荣国公府流落在外头的女儿。 虽然现在一分钱都没在她身上捞到,可如今能在她身上得到的好处可比银子珍贵多了! 白子德巴不得将她认回来。 若是以前他怎么都会犹豫,毕竟二房的家主二哥不在,他也不敢做二哥的主。 可冥冥之中,他已经将白酒儿的话语权看得很重了,如今她说要认回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好,我立刻就去安排!”白子德道。 白子德自然知道自己二哥跟当今天子当年出生入死的情义。 能公布身份认回来,皇上就是看在二哥的份上,对荣国公府都会多有照顾了。且三姐儿还是为了给大哥儿讨赏才准备上族谱的。 这份心,可真是向着他们府中的。 家人家人,这一刻,白子德彻底将白酒儿当做了一家人。 “好,那就麻烦三叔了。”白酒儿起身,“我也回院子休整一番,晚间还要进宫参宴的。” “不麻烦,都是我该做的。”白子德看着白酒儿,一脸慈蔼,就跟看自己亲女儿一般。 离开了前院的书房,白酒儿向着自己院子而去。 她不觉得白子德做得不对,为官者图谋,自然是利益最大化的。 若是真的无欲无求,她也不好下手。 有所求,有所予,便有所报。 她给白子德好处,以后他就要为自己做事。自己的好处可不是白拿的。 若是以后他不愿……她可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入族谱,以后整个荣国公府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很快,午后宫中果然来传旨。 为庆贺镇国大将军庄将军大获全胜,宫中设宴三天。其中来大周出使的金人也会参与。 所有世家大族和朝中忠臣携家眷与今夜参宴。 听说金人的使者也要参与地时候,白酒儿正看着面前送来的新季衣裳。 午后丁氏听闻白酒儿要给白锦程讨官身,立刻就来了。而给她量身定做的衣裳也一起被送过来,这些全是她回来之前白子德吩咐丁氏为她准备的。 知道白酒儿要给自己的大儿子讨要官职,丁氏心里头对白酒儿带走白锦月那点儿怨怼是马上就烟消云散了,恨不得将她供起来当祖宗。 “金人的使者是今日进宫的吗?”白酒儿问道。 一旁的阿知应声,“是的,跟在凯旋的大军后面进宫的。” 白酒儿目光涣散,若有所思。 金人饕餮之心,别说灭了辽国之后会不会愿意跟大周分享战利品,让金人吐出那块燕云十六州,不可能。 那个关隘,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金人不傻。 丁氏和白锦月都在一旁,丁氏积极地替白酒儿挑选着进宫要穿的华服。 白锦月站在白酒儿另一边。 “家里人都会去吗?”白酒儿收回了目光,忽而问了一句。 “是的,家中的人都要去。”白锦月回道。 “大嫂也去吗?”白酒儿突然问了一句。 白锦月点头。 丁氏也转头看向白酒儿,不知道她为何会提起秦氏。 “我记得大嫂是不是有了身子?”白酒儿问。 “是的,刚两个月。”丁氏听到白酒儿问起秦氏的神韵,心中思忖她是不是将自己孙儿的路都要铺一铺,脸上都快笑烂了。 “你可不知道,止儿虽然才两岁,那可喜欢你这个三姑姑了,成天到晚都问我三姑姑什么时候回来。”丁氏趁机给自己孙子说着好话。 白酒儿没有理她。 只道,“让大嫂呆在家中,别去了。” “啊?”丁氏不解,“为何?” 进宫露脸的机会,怎么能不去?那些娘娘和世家大族家的人都会去,正是结交的好时候。 秦氏以后可是公府的主母,这时候哪能不去? 白酒儿看着丁氏,她知道自己不说清楚点儿,以这三婶简单的脑子是想不出来原因的,也就不会同意。 “金人这一次进宫参加宴会,可能要出事。”白酒儿提点了一句。 丁氏瞳孔一缩,“什么?!” 战事都停了,正是金国与大周关系最好的时候,怎么会出事?使者在宴会上出事,就一定不会是小事! 丁氏吓得不行。她张嘴想问什么,被白锦月制止。 “娘,你就听三姐的,不要多问了。” 丁氏也知道如今白酒儿是家里供起来的祖宗,也不好再多问。只能抿着唇,“行吧行吧,那我去给秦氏说一声。” 说完就出了去,但出了院子之后,想了想,脚步一转还是朝着荣国公所在的院子而去。 不行,金人要搞事这个消息,她要问问老爷! 此时—— 白子德也在准备进宫的事宜。 见到丁氏匆匆忙忙地走进来,白子德皱眉,“什么事情这般慌忙?” “公爷!”丁氏一进来就咋咋呼呼地唤道,“今晚的宴会要出事吗?!” 本来很平静的白子德听到丁氏的话,蓦然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谁跟你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