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墨子渊看了赵岑片刻,却始终就不做了答话了来,倒是那唇角,眉角之间缓缓地……便是多有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疏懒至极的笑意了来。——他且倒是要来看看,这向来爱看大戏的赵岑可要与他说了一些什么话了来。 然而,此番未待了赵岑再说话,坐于了赵岑对面的叶孤城却缓缓放下了自己方才摆弄的一局棋盘,听得这人不急不缓的说道了句,“你该相信,你若真依言这般作为,那人怕若是真正想于你寻了些不快,却也并非是极困难的。” …… ☆、72 这一年,万梅山庄的梅花开得极好,满园都是了一片浅浅的淡粉色,极柔极软的花瓣,簇在了几处弯折的枝桠上,煞是好看。西门吹雪并非是个欢喜赏梅之人,往年间,便是庄子里的梅花开得再是绚烂,也不去顾了分毫,万梅山庄的梅树是早在了许多年前万梅山庄的老庄主种下的,至了许多年后,一到了冬日,便是一副万梅开尽盛极的景色。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墨子渊喜梅。平日里自娱自乐吟来的诗句之中也不乏咏梅的佳句。对于一个颇有了风骨的士林之子来说,红梅凌霜的高洁的姿态向来是文人偏爱之物,于墨子渊而言,怕也亦如是。 墨子渊喜欢赏梅,更喜欢万梅山庄酒窖里用上好的梅子酿成的梅酒。 他在亭中饮酒浅眠,他在庭中打坐习剑,闲暇时便可再下上一局的好棋。 那是一柄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一只五指修长白皙通透的手握在了剑鞘上,剑柄上是缓缓握上的一只骨节分明的右手,一节一节的尾骨一个一个的按在了剑柄上,然后慢慢握紧,直到指尖都开始泛起了浅浅的白色。手中长剑出鞘的声音铮然,在这日过分清净冷极的庭院里显得尤为的清亮…… 少年开始习剑时手中这柄乌鞘长剑便成为了西门吹雪穷尽一生所追逐的剑道的见证,西门吹雪追逐了半生的剑道,而至了如今,西门吹雪的一生之中怕并不只有一柄他心中眼中的乌鞘长剑,还有了一个情人。 江湖中人曾言西门吹雪已经成了神,剑神,西门吹雪的剑法已经冠绝,天下怕早已未有剑客能与他比肩,便是那天外飞仙的白云城主叶孤城业已败在了西门吹雪的剑下。然而……作为了一个神的世界自然不可能有一个情人,所以,西门吹雪现在不是神,他是个人。 西门吹雪习了一生的无情剑道,却在了最后,落入了有情道。他曾经以为,心如止水,诚心诚剑才是他一生所追逐的剑道,直至了最后方才明了,这世上所有的无情道最终的归属都不过是一种登峰造极的寂寞,却只有这世上的有情道……他的剑想变得更强,然后可以护着一个人,他的情人。他已经是个人,而不是神,承认被自己的情感左右本也不是件足够羞耻的事,而这种分明被困于世俗之中的情感却已经成为了他的剑道之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也怕是成了他这一世之中唯一的弱点所在。只是,却是竟然……他甘之如饴。 今年的年末,西门吹雪出现在了扬州,因为他的朋友,也因为他要去见他的情人,他的情人的麻烦却未曾想比之他那个向来喜欢惹急了麻烦的朋友怕还要麻烦上了许多,玉罗刹与陆小凤说道,墨子渊已经死了,他的尸首怕是已经沉入了冰河河底,玉罗刹却与西门吹雪说道,墨子渊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像他以前一样自在的活着。 玉罗刹是个极聪明的男人,玉罗刹成名于二十年前,如今怕已是一个五十岁上下光景的老头,但他的脑子却永远像了一个年轻人一样的好用。玉罗刹比之赵岑更看得通透,他已经活了近五六十个年头,看过的事总是要比一个年轻人要多的多的。玉罗刹认为墨子渊是个可用之人,他看得通透,这人闲云野鹤一般游戏红尘的风流皮相下内敛锦绣的才华。 未及弱冠登临地位的少年天子若非身后有个极可靠的大智大谋之人替他出了安置天下的锦囊妙计,如今的天下怕也不会这般的太平的,而能担得起小皇帝这般信任又无意于地位的亲近之人,天下之间怕是又能有了几人? 小皇帝自然从不会无缘由的对了一个人存着这般的亲近和宽容,生于帝皇之家,即使本为叔侄之辈,然而……亲情之间的寡淡又何止一二之数。小皇帝会对了一人这般的爱护亲近,却自然是应该有着一番他自己的考量的。 玉罗刹要将墨子渊收于己用,他总认为,一个若是能对着江山指点一二的人替他掌管了他的西方魔教总不会成什么问题的,更何况,这人却竟然是个将天下的权势地位尽皆视作了弃之迤逦之物的豁达之人。说是豁达,倒不如说是一种实在愚笨得很的寻常士子的酸腐之气罢了,学了那魏晋名士当视名利为粪土的胸襟,但那并不妨碍玉罗刹对墨子渊这个士子的浓厚的兴趣和欣赏之意。 玉罗刹甚至想着,若等了自己的儿子继位的时候,若是已有了后代,他便是任由了他于那士子纠缠一番他却倒也是颇为乐见其成的。 玉罗刹在于墨子渊打一个赌,这书生实在聪明滑溜得很,若非这人生生欠下了自己的一笔人情,这赌约怕也终究是不会答应的。玉罗刹在赌,却不是在赌西门吹雪能不能找到墨子渊,他在赌西门吹雪会不会去见墨子渊,赌已然喝下了孟婆水前尘尽忘的墨子渊会不会记起他的情人来。 玉罗刹把一切都想得极为的美好,然而,他却终究忘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