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快速垂下眼睫,不敢与之对视。 我感觉到他带有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下我的下巴,那里,是白日被他用力捏住的地方。我屋中没有镜子,但浇花时透过缸内清澈的水,我看见了下巴处鲜红的指印,已经红肿得很厉害了。 现在应当还没消。 他指腹每摩挲一下,我都能感受到轻微的刺痛。 他似乎敏锐察觉到了。 又用手指多戳了几下我肿起的下巴。 直至我的眼泪实在憋不住,在眼眶里转啊转的,我听见他发出一声嗤,又用比刚才几次更大的力气戳了下我的下巴。 见我的眼泪成功掉下来,他才总算心满意足收手。 随即。 软软的笔尖落在我的下巴上,还有脸颊上。即使不看,我也知晓直哉少爷定然是在我的下巴上画胡子,脸颊上画乌龟,所用的墨也是那种短时间内洗不掉的墨。 他似乎低头凑近了点,呼吸声很近,看我脸时没忍住发出的嘲笑很近,讲电话的声音也挨得很近,“那些人不能带佣人是因为他们身份低贱,明白吗?” 第4章 禅院家 隔天一醒来。 我就听闻了中野叶子死亡的消息。 她被发现时,尸体惨不忍睹。那只攒了两个月工钱才买下来的发卡也损坏到看不出原本样貌。我几乎很快就反应过来做下这一切的人是谁,或者可以准确一点说,是“哪些人”。 她死掉的消息,没在禅院家引起任何波澜。 直哉少爷本就不在乎自己的院子里有多少佣人,又都是些什么人。因为禅院家的佣人流动性很大,经常性家主大人又或是其他老爷来了,看中了谁就直接带走了,等玩腻了抛弃,说不准就又落到别的少爷们的怀里。不只是直哉少爷院里的女佣如此,除非很得主人家的重视,否则不论在哪里做工的女佣都有可能会被如此对待。 而禅院家里不止主人家滥交成性,佣人之间也沿袭了这种风气。 死于多次生产、恶劣的X对待中的女性数不胜数。她们唯一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方式,就是尽量跟有咒术天赋的人交合,诞下有咒力的孩子。 所以大家早已对此麻痹不仁。 除了平日与中野叶子十分交好的女佣外,所有人的神情都是淡然的,她们可以称之为冷漠地用与以往并无差别的态度做任何事,背着主人家私下里交流到开心处时,依旧会掩唇笑起来,互相打趣。 女佣长也没来询问我,昨日与中野叶子送东西途中具体经历了什么。 因为这些事,对禅院家来说,实在再正常不过。 或者可以说。 这件事,在这个世上都是很正常的? ——我不清楚。 因为禅院家的佣人大多是祖祖辈辈都在禅院家做工的,是对咒术界有所了解的普通人。禅院家的家规严苛,但管控佣人的规矩更是令人通体生寒。主人家可以随心所欲对待佣人,佣人决不能反抗主人家的任何命令,即使是让你亲自了结自己。 降生在我母亲的肚子里,有时甚至会让我觉得自己像喜江阿姨口中井底的青蛙。抬头,所见的天空,永远是在这四四方方的巨大宅院。 但看久了这样的天空,也会麻木的吧。 就像鸟儿问青蛙“你见过大海吗?”,青蛙的回答:大海有我的井大吗。 外面的世界就一定会好吗? 外面的人,会比禅院家中的人幸福吗? 几日后。 直哉少爷要去学校了,他挑中了我成为随行佣人。 无人对此感到羡慕,亦或者觉得我是个受主人家喜爱的女佣。不管是我,还是院中的其他女佣全都清楚。 直哉少爷选我,只是想去了学校也继续欺辱我罢了。 我的行李很少。 只有几件禅院家女佣的服饰。 我抱着薄薄一点的行李,离开储物间。临行前,女佣长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靠我那么近。她撩开我的额发,盯我的脸。她好似在看我脸上虽然淡了、但还是有些许痕迹的涂鸦,但最后视线是落在我的眼睛上,一点点放下我的额发,让额发一如之前半遮住我的眼。 她说,声音很平静: “不影响做工,这样没什么不好。去了外面的世界,一切照旧便好。” *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禅院家。 天还没亮,直哉少爷还在睡觉,我就已经从禅院家出发了。 ——是步行去学校。 身后还跟着一辆车,不远不近看着我。目的是防止我逃跑、或者是偷懒。大概是早晨九、十点的样子,另一辆黑色轿车驶过我,在我前方两米的距离停下,车窗被摇下来。 露出直哉少爷的脸。 炎热的夏天,车内开了空调,他手上还拿了个小风扇对着自己吹。 清凉的风将他黑色的额发吹得凌乱,他微微上挑的眼尾冲我扬了扬,像只不怀好意的狐狸,“啧啧,速度这么慢吗?如果太阳落山之前我没在学校看到你,你应该清楚后果吧?” “……”我将怀里的包裹抱紧了些,“……知道。” 他心满意足,示意司机开车,扬长而去。 车尾气呛到我直咳嗽。 可能是我咳嗽得太久了,一直不远不近跟在我后面监督我的黑色轿车按响了喇叭,传来不耐烦的催促。 我继续赶路。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正午。我总算离开了禅院家附近,穿过最后一层结界术,我踏上了完全陌生的丛林。 离开结界术之后,我周围的一切迅速变幻。 回头,早已看不见来时的路,那里变成了一堵墙。我顺着丛林还算宽敞简洁的小道往前走了许久,直到看见公路,和公路旁奇怪的站牌。身后的车又按响了喇叭,里面的人探出脑袋,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