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麻烦呢?那要不领导您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毕竟每家都有每家的难事,家家情况都不一样,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今天没看到她,也不用写什么一万字的报告了,多好!” “不好!”唐甜从周韵之的背后站出,立马反驳道。 “她的娘家呢?没人管吗?” “呃...”,老妇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在两人如炬的目光下坦白:“买来的哪有什么娘家。” “你说什么?” “她是二狗他爹当初买来给他当媳妇的,二狗缺了条胳膊,附近没人愿意嫁,就从外面买了一个回来,那是三天两头地闹啊,不锁着她就要跑,那谁有空天天看着她啊?” “后来第一胎生了,一家人都高高兴兴的,谁知道那疯婆娘趁晚上他们一家都睡了,就悄悄扔到尿罐里给溺死了,后来把二狗耳朵咬掉,被二狗他爹拔掉了几颗牙。” “第二胎是硬生生摔死的,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力气。” 老妇人渐渐没了话音。 她好像是叫累了,四周静谧无比,只有微风轻轻吹过树梢带来的沙沙声,安详恬静的环境里隐藏着极为恐怖的现实。 “她是大约多大年纪被买来的?” “跟这丫头差不多吧。” 周韵之能感觉到唐甜被指到时的颤抖与恐惧。 “我知道了,那...二狗什么时候回来?” “他应该快天黑的时候干完活回来,领导可不要因为他一家人的事情牵连我们整个繁景村啊,您回去一定得好好写,真的跟我们这些人没有关系。而且二狗他爹娘也都死了,这冤有头债有主的......”,她苦口婆心地同他们一家撇清关系。 周韵之闻言没急着回应,而是黯然又轻嘲地笑问道:“那放她走怎么样?” “什么?人家好歹是两口子,这么做不合适吧。” “我知道了,回去会好好写报告的。” 困住她的,除了她脚腕上刺目的有形的锁链,还有无数条无形的锁链。 无形的锁链悄无声息,更难以挣脱。 第10章 八点甜韵 周韵之请来了繁景村委员会的相关人员,毫不意外是跟那位老妇人一样的态度。 “这位小姑娘,您是唐镇政府请来的工作人员,为何要紧抓我们繁景村的家事不放呢?闹得大家都不好看。”一个下巴蓄满胡须的中年男子将周韵之的证件还给她,眼珠一转,好言相劝道。 “张主任,您说是家事,我并不认同。首先,从李大娘的话语里,明显能得知这是一场人口贩卖下的错误开局;其次,从她现在的非人处境里,我身为一名旁观者做不到坐视不理;最后,如果张主任的家风也是如此的话,我可以考虑新的可能性。” “...你!” 张冬没想到看似淡然的周韵之巧舌如簧、步步紧逼。 见她如此强势,张冬只好换种方式,赔起笑脸。 “小周说得很有道理,那你想怎么办嘛?” “自然是依法办。” “好好好”,张冬连忙点头,心想着先把她们送走,于是他假装诚恳道:“那今晚我等二狗回家跟他说清楚情况,咱们明天再聊?” 一晚上过去,还不够收拾“残局”的嘛? 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反正她们光凭一张嘴,没人会相信。 “好啊,希望张主任能做到。” 看似被轻松拿捏的周韵之,扬起无害的笑容,装作不小心按到口袋里的手机的录音功能。 一段关于他的对话被清晰放出。 周韵之微眯着眼眸,声音漫不经心道:“不好意思,按错了。”接着播放出的是之前老妇人毫无隐瞒、尽数告知的话语。静静站在她身后的唐甜,忽然想起周韵之好像拿起过一个东西对着过那个凄惨的女人。 果然,在周韵之嘴角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来了句“单位发的通讯工具的拍照功能和录音功能,真是太不好用了”后,张冬面上的笑容死死地僵在了脸上。 她这是在威胁他? 很明显。 “我可是一直在配合你啊,小周,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装了,面色阴沉。 “没什么意思,张主任识字吗?” 突如其来的岔开话题,打了张冬个措手不及。 李小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周韵之口袋里会传来她的声音,但她知道张冬上过小学,便贴心替他解释道:“啊?张主任上过小学的,肯定识字啊领导。” “那想必张主任是没学到回家两个字怎么写吧。”苦苦挣扎的她身后的墙面上被红砖画得千疮百孔,依稀能辨认出来的就是“家”字,在得了周韵之和唐甜目光时,她着急地在已经覆满痕迹的墙面上描摹出“她想回家”的意愿。 第二日。 来得不只有周韵之和唐甜。 还有唐镇政府管辖繁景村的人员。 她似乎已经不会用喉咙发声,但她们带了纸笔。 在她身旁,站着一个面相憨厚的独臂男人,试图阻拦她去拿笔,终究没能得逞。 令在场的人感到意外的是,她似乎等这一天很久了,拿笔的手虽然无法抑制地抖动,但写下的全然都是有效信息。 【家、河洛乡西组、江芳......让我离开这里,我想回家找我爸妈。】 江芳被带回唐镇政府招待所暂住,寻找家人的步伐也在稳步开展,在她们遇到她的第二十八天,冬日第一场雪落下时,她终于如愿等来了她的家人,只是,已再无其父母。 灰暗的天空上,团团乌云漫无目的地漂浮着,参差低垂,显得厚重又压抑,一股股寒风争先恐后地吹来,雪花无依无靠又纷纷扬扬,交织成一片白色的帘幕,仿佛不将天地晕染成彻底的洁白便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