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走火入魔之时,神智昏聩,眼前血海翻腾,父母的尸骸、师父生息全无的面孔一次次闪现,耳畔是灭门时的惨叫声,宗盛等人咄咄相逼的呵斥声,心中是走投无路的绝望、悲伤、愤懑。 但每当这个时候,只消想到清平,便好像一泼新雪撒下,浇灭想毁灭一切的冲动。 她想起幼时练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偏头偷看师姐,看她身形如鹤,在雪中一掠而过;想起同榻而眠,师姐将手搭在她的腰上;想起那夏夜清凉如水,萤火闪烁明灭,萤光后那人朝她轻笑,眼中盛满星芒。 她想起师姐慈悲恻隐,对世人无情,却偏偏对她有一点微末的私心。 解血功是魔功,修炼过程中会让人性子变得偏激,不自觉就燃起想毁灭一切的欲望。 但顾西月却没有因此而改变分毫。 因为她练功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保护一个人。 她练功,不是为了恨。 “师姐,其实你没有食言,你一直陪着我,”顾西月将清平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手下柔软温热,有什么东西砰砰跳动。清平不由睁大了眼,呼吸也急促起来。 顾西月双目弯成月牙,眼中蕴满流光,嘴角也微微上扬。她想,师姐怎么这么傻,居然还不知道,她就在自己的心里,从来也没有离开过。 表明心绪之后,二人又说起当年之事。 自聂凌霄无辜惨死后,水月宫便开始在江湖游走,探查那股势力,几次曾与之交手。他们称其为“暗流”。 平静江湖之下,暗流涌动。 后来聂凌云以门客的身份进入宗家,暗自探寻,却始终没有查到幕后之人。 “师父没有遇害前,”顾西月声音苦涩,“叔父一度以为那个人是师父。” “月,你觉得是谁?” 顾西月沉默片刻,抬头望着她,缓缓道:“师叔。” 清平不是没有怀疑过纪芸。但她花了许多时间暗中观察,纪芸始终表现如一,并未露出任何端倪。 最重要的是,白雍寒曾说过,她昔日替纪芸把过脉,纪芸经脉堵塞,一生不能习武。 宗汉之当时也是确确实实的昏迷重伤,不可能是伤江不经的凶手。 “解血功可以疏通经脉,”顾西月沉沉叹了口气,“当年我家遭灭门惨案,并非家父出自水月宫,而是因为他身上怀着解血功的秘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概就是如此了。” 清平痛声道:“师父待她一番真心,何况同门之情尚在,若真是她那……” 实在是令人心寒。 顾西月抬起头,蜻蜓点水般在她脸上啾了一下,“师姐,并非世上所有的同门都如你我一般。” 一只信鸽飞至窗口,小脑袋偏着,黑黢黢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们。 顾西月走过去摊开信纸,看到纸上所书时笑意僵在了脸上。 “师姐,我们得赶快启辰,暗探来信说暗流正准备对百花谷动手。” 清平心中一凛,立马起身,执起桌上长天。 这三年百花谷安然无恙,这次……只怕是为了小蜉。 在路上清平说起小蜉之事,顾西月却好似想到什么一般,道:“我记得当年失踪的孩子中也有纪芸的儿子,难不成她真这样狠心,连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下得了手?” 虎毒尚不食子,何况是一个母亲? 清平默然不语。 至百花谷时,花海燃起大火,灵鹿四处窜逃。 清平与顾西月对视一眼,施展轻功冲入火场之中。 鲜血干涸成黑色血块,铺满了地面。随处可见百花谷服饰的弟子尸首。 世外桃源,如今已成人间炼狱。 清平心中愈惊,飞快地冲入花舍之中。 室内空荡,书桌前有几滴血痕,白雍寒与小蜉并不在此。 顾西月拉住她的手,“师姐,先别急,如果你是师娘,你会去哪里?” 清平思忖片刻,已明白白雍寒所在何方。 “药泉!” 药泉可能并没有御敌的机关,但是那儿有一个白雍寒宁死也不会舍弃的人。 二人往药泉疾步奔去。 药泉之前,白雍寒将小蜉护在身后,独自面对十余名黑衣人,神色从容。 “谷主,百花谷在江湖中地位超然,你若将那孩子交出来,我们便不会对你怎样。”为首的黑衣人哑着声音说道。 白雍寒只是抬起手,指间银针烁烁,“某虽为医者,并非不会杀人。” 那黑衣人似乎对她极有耐性,张口又要再劝,“百花谷渊源上百年,你当真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童丧命?让这一身无双医术失传?你今日若将他送出,日后便能救更多的人,何况我们也并不会杀了他。” 白雍寒垂眸,眸光流动,瞥了眼药泉。 池底女人眼睛紧闭,面容安详,宛若熟睡。 她手指攥紧,银针刺破肌肤,点点鲜红顺着指缝滴下。 若盈在此处,她会让步吗? 白雍寒轻笑,手中银针如电飞出,一名黑衣人应声倒下。 若盈在此处,她死也不会低头。 黑衣人骂了声“敬酒不吃吃罚酒”后,便使手势让众人一齐攻上。 白雍寒武功不高,加上要护着一个孩子,更是左支右绌。 刀剑划来,小蜉突然蹿出来,挡在白雍寒身前。 一剑刺穿了小小的身子,一刀从他肩头划至肚腹处。 黑衣人大喊:“住手!不要伤他!” 白雍寒弯腰抱住孩子,小蜉在她怀中抽搐着,身下很快汇成了一个血泊。可他却一声不吭,黢黑的眸子半张着,静静地望着她,说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