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走至裴显身前,蹲在身子,笑着对他说道:“听说裴大人最爱听犯人惨叫之声,最爱看血涌如柱之景,其实悄悄跟你说,朕也很喜欢。” 裴显此时没了审讯时的气势,大声地求着饶,面上涕泪横流。 “饶你?当年你又可曾饶过季厚峰呢?又可曾对段聆书心存一丝仁慈呢?”她笑得愈发灿烂,“放心,朕不会轻易杀你,刖刑、插针、黥面、截舌……你想出的那些奇怪刑罚,朕都会让你一一试下的。” 裴显听了,白眼一翻,登时便晕了过去。 顾西月踢开地上的尸首残肢,继续往金龙殿走去。 在听闻皇宫被袭时,贾进忠早派人去中宵殿抓小皇帝,可未曾想殿里除了菡妃再无别人。 他不懂,明明那时听到了顾西月的声音,后来宫殿守卫便如铁桶一般,那她是何时逃出生天的。 菡妃冷冷地看着他,尽显轻视之色,“你当真以为,陛下留我只是因为我长得像左相?”她又重复一遍,可这一次,声音却变成了顾西月的。 “一只猛虎,却被你当成小猫豢养起来,贾公公啊,你实在太过愚昧。” 难怪、难怪菡妃的声音这么像谢清平。 贾进忠苦笑一声,他见菡妃长得像谢清平,便觉得她声音像她也再正常不过,如今想来,确实太过愚蠢。 可菡妃是小皇帝初登帝位时便入住宫中,莫非那时,小皇帝便在暗暗筹谋吗?不对,寻觅像菡妃这样的人绝非易事,她绝不止准备半年。 一只猛虎,却被自己当成剪了指甲的小猫,不怪乎输得这样惨。 金龙殿的门推开,贾进忠抬头看去,小皇帝卓然而立,缓缓往他这边走来。 贾进忠自知大势已定,再无反抗的念头,可直至此时,心中仍有一丝不甘,“陛下,我对你不好吗?” 顾西月缓缓勾起唇,眼神冻结如冰。她真心答道:“亚父,你待我再好不过。” “我母妃早逝,父皇又从不关心,自幼便被宫人欺凌,时常挨饿受冻,日子过得颇为凄惨,”她沉沉地叹了口气,“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冬天,我被冻得受不了,手脚都肿起溃烂,连行走也成难事。” “是亚父,将我手脚抹上药膏,为我燃起炭火,送来冬衣。那时我便暗暗发誓,若他日得权,一定要奉你为父,侍奉你终老。” 贾进忠想起从前,眼角泛起一丝泪光,颤声道:“陛下!” 顾西月话锋一转,“可是,朕首先是一个帝王。你以为朕不知道吗,你对朕好是因为朕容易掌控,你逼朕装疯卖傻,逼朕好色荒淫,逼朕杀忠臣良将,你将朕的尊严踩在脚下!” 那个年幼的誓言,是建立在贾进忠不过一个普通的老太监的基础之上,正如贾进忠对她好,是因为她毫无威胁一般。 顾西月痛苦地闭上眼,“贾进忠,你一个阉臣,真是大胆呐!” 贾进忠五体伏倒在地,低低哭道:“臣大逆不道,自知必死,只求陛下饶臣家人一命。” “亚父,你大逆不道,不株连九族,实难平民愤呀。” 贾进忠狠狠地给小皇帝磕头,一边哭一边哀求:“所有的罪都是臣一人犯下,和臣的女儿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呀。” “无辜?”顾西月冷笑一声,使了个眼神让侍从将贾进忠架起制住,以免他一时激愤自尽,“她享用着你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吃的美味佳肴是百姓的血,穿的绫罗锦缎是百姓的泪,她哪里无辜?” “陛下、陛下啊……” 顾西月不忍再看,让人将贾进忠关入天牢,好好看管,择日处置。 少年天子静立在阴影之中,半晌没发出声响。 清平侧头看去,却见她紧闭着眼,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划过,唇已被咬破,鲜血混着泪流下,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她心中一疼,将小皇帝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陛下,别哭了。” 顾西月听了后,泪愈发肆虐,许久后才哽咽着说:“老师,他待我真的很好。” 童年时许下的心愿,确实真真切切,不掺半点虚假。 可是她是君王,她必须在万人之上,所有欺她、辱她、妄想站在她之上的人,都必须得死。 顾西月靠在清平的怀里,忽然惆怅地想到,欺她辱她的人,又何止贾进忠这一个呢? 第24章 我的丞相啊 阉党树大根深,盘根错节,故而小皇帝亲政之后,只赐死贾进忠及裴显等主要党羽,又下旨赦众臣无罪,同时犒赏劳军,赏赐有功之人,一时间朝廷内外皆是一片称赞,喜气洋洋。 小皇帝雷厉风行,又不失仁慈,已有明君之像。 那些好不容易安下心来的大臣不会知道,此刻小皇帝正一边饮着酒一边说:“呸,那群老匹夫,以后朕慢慢整他们!” 清平摇摇头,宠溺地看着她,“陛下,你喝醉了。” 乌云消散,明月当空。 血红的惜月花海与月光相融,显现出魅惑又圣洁的光芒,正如花海中对月共饮的二人的一般。 顾西月已有几分醉意,晃了晃脑袋,盯着清平吃吃笑道:“真好。” 阉党已除,明德党也不复存在,没有什么再能威胁到她,天下,尽在她的手中,美人,正在她的眼前。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人世圆满不过如此。 清平浅酌一口,将酒杯放下,看了眼小皇帝,似乎想说什么,又突然踌躇了,仰头望着天边明月,忍不住想到:“可惜子羽聆书皆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