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清平将门轻轻合起,把手中酒坛放在桌上。 “回来了?”白雍寒回过头, 望见她怀中孩子时稍稍蹙眉,问:“这是?” 清平将孩子放下, 牵着走到她身前, “我从万毒窟中救出, 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他被掳掠时年纪很小, 很多事都记不起了。” 白雍寒握住孩子苍白纤细的手腕, 把完脉后,低声道:“已经炼成了,大概寿元……” 小孩眨着黝黑的眼睛,似乎不懂她说的事情,眼中是清泉一般的懵懂天真。 清平面上有些怜悯,“我准备找到他的父母,当年失踪的孩子,官府应都有记载吧。” “何苦让他们再遭受一次生离死别?”白雍寒顿了顿,唤来几个侍女,让她们带小孩去外面玩耍。 小孩攥紧清平的袖子不放,直到她说:“乖,跟她们去玩吧。”才恋恋不舍地走出去,走着几番回头看她。 白雍寒望着孩子稚弱的身形,“他已经被炼成燃灯之体,活不过今年冬天。何必让他的父母得到希望之后再失去?况且,他对他们的父母而言也是个大麻烦。” “他应是十年前丢失的那批孩童,父母不出意外是各门派的长老,若能因此联合住他们,于我们将有裨益。”清平语气有些寥落,“若他临死前不能见父母一面,也未免太可怜。” 她找到毒窟之时,偌大的池子里密密麻麻涌满了毒物,各种蜈蚣、蟾蜍、毒蛇之类的可怖毒虫在孩子的身上噬咬爬动,而毒池底下,白骨累累,是那些中途便丧命的孩童。 孩子静静地看着她,朝她伸出了手,嘴唇蠕动。 清平辨得他的唇形,是“救我”。 她脑中刺痛,蓦然涌进了许多记忆。 眼前昏茫一片,就好像堕入了一场浮浮沉沉,飘摇不定的噩梦中。 梦中自己也是三四岁的模样,在毒窟里不知泡了多少年月。 也不知是不是婴孩时就被扔进这方无间炼狱。 身上又麻又痒,又痛又僵,煎熬得久了,便也不知道什么是痛了。 她看着自己周围的哥哥姐姐从哭泣挣扎,到了无声息,最后血肉被毒虫咬尽,变成了池底一架白骨。 有时有几个黑衣人对着她指指点点,说些什么“天生的”、“差不多就要炼成了”之类的话。 她在遥遥无期的地狱中苦苦煎熬,求生不能,连死也是奢望。、 直到—— 那个年轻的女人跳入洞中,手中剑光凌冽,一丝鲜红的血从剑刃流下。 她看见池中景象,略为惊讶的张开了口。 小小的孩子对善恶有种天生的直觉,望着女人便好像看见了希望,嘴唇动了下,无声地说道:“救我。” 女人愣了下,伸出手将她从毒窟拉出。 就好像一个轮回,江不经救了她,而十九年之后,她又救了这个孩子。 “当年盈能闯进毒窟是因为我给她的避毒丹,你身上没有那个,是怎么走出来的?”白雍寒说着,便伸手要替她把脉。 清平将手负至身后,“小心一点而已。” 白雍寒怔怔看着她,轻声道:“三年前,无间的解药,你服了吗?” 清平垂下头,掩去不太自然的脸色,“已经服下了。” “你莫骗我,清平,若你们都出了事,”白雍寒略为自嘲地笑了笑,眼中一半是苦涩,一半是怅惘,“盈她醒来之后,该会如何怨我?她最后一句话,便是让我保护好你们。” “师娘……” 小孩突然跑了进来,抱住清平的膝盖不肯松手。 侍女匆匆忙忙跟进来,解释道:“刚刚他看见了一只毛毛虫,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清平蹲下身子,将小孩抱在怀里,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说:“无事,只是他见不得这些。” 白雍寒从柜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她,“这是安神的药物,可以给他用一点,前阵子给你的药还有吗?” 清平点头,“还剩许多。” “对了,褚万里跟我来信说,水月宫似乎有了新的动作。” 清平猛地直起身,“什么?” 自月失踪以后,水月宫一直岑寂,她也曾怀疑过是不是月为水月宫所掳,甚至几番闯过青羽山,可惜从未找到魔宫踪迹。 “他们好像是要去颍川段家。” 清平抱住小孩,正想离开,却被白雍寒拦住,“怎么?你还想抱着这孩子去打架不成?” “我……” 白雍寒语气坚定,“留在这儿。” “这会给百花谷带来麻烦。”清平低声道。正如江不经十六年前选择了独自隐居雪山,如今她亦不想将这可能带来危险的孩子留在百花谷。 白雍寒冷笑一声,“你们师门一个个都把我当外人不成?” “把他留在这儿,”白雍寒又道:“他们既然一时半会查不到是谁捣了毒窟,这儿就是安全的。何况你带着他招摇过市,对他也很危险。” 清平迟疑片刻,将小孩送了过去。小孩也乖得很,趴在白雍寒怀中没有说话,只是漆黑的眼眸仍是一眨不眨地望着清平。 “他的父母我回去寻找。”白雍寒摸摸小孩的头,“他叫什么名字?” 清平摇头,“我不知道。” “蜉蝣不知昼夜,朝生夕死,未必不是一生,我喊他小蜉吧。” “好。”清平对上孩子黑曜石般的眸,低声道:“小蜉,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小蜉的脑袋点了点,认真地跟她说了两个字:“谢、谢。” 清平跃上马,风驰电掣往颍川赶过去。 能见到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