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是清平没有说话,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好像是睡着了。 顾西月抓住她的小臂,头轻轻蹭着女人细腻的肌肤,就像求欢的小兽一样,可她说出来的话却与这般旖旎的气氛大不相称——“既然不曾动情,为何要勉强同我在一起?” 清平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天命。” 顾西月闭上眼睛,泪从眼角划过,她忍不住谩骂:“去你的天命。”然后终觉身心疲倦,蜷在女人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公主与灰姑娘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是七年后,她们都累了。 是夜,清平离开了那栋金碧辉煌的别墅、她与顾西月七年的家。她什么都没带走,两手空空而来,亦两手空空离开,未曾留恋,亦未曾回头。 她离开的样子很平静,没人会想到这将是一场生死不见的告别。 保安看见她,笑着打招呼:“清平,这么早就去给大小姐买早餐呀。” 清平脚步停了停,猛地想起自己还没给顾西月准备早餐,那人肠胃娇弱,一般的早饭是吃不惯的。她下意识地想往回走,可马上又觉得好笑,既然已经分手,何必如此矫情。 倒像是自己想要挽留一样。 清平从来不爱顾西月。 可七年前天桥上,两枚铜钱一扔,她替顾西月算出了这一生的命格——“天生魔煞,灭世之命”。 所以她答应了顾西月的追求。 并非同情怜悯,或是一见钟情,只不过是想改变这灭世之命。 顾西月本该在十六岁那年历经父母离世,遭遇人间惨案,受尽世态炎凉,然后体内魔种苏醒,毁天灭地。 所以清平必须在顾西月身边,陪她走完人生中最艰难的七年。 佛,以身饲虎,而她以身饲魔。 路灯晦暗,细雨霏霏。 她没有撑伞缓缓行在路上,举目望着这霓虹闪耀的都市,双眼微眯——这世界仍好好存在,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她终是做到了。 可她一点都不觉得欢喜。一向凉薄的心,此刻却在轻轻抽动,并非为了世人,而是为了那天真任性的魔头。 她想,这样对顾西月是否太不公平? 可惜现在想这些已经太晚了,就算顾西月没有提分手,清平也是必然要离开的,她要死了。 她将要在二十六岁这年身亡,这也是天命。 她不会违背天命。 清平回到白鹤观中,阔别都市繁华,继续过着下山前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暇时看看书,占占星,日子过得安然又惬意。 只是偶尔看月漏疏窗,听雨打残叶,忍不住会想起了远在都市的旧情人。 那人明明是很娇弱的一个小公主,偏偏要被逼着长成冰霜不侵的冷酷模样,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记得替她拿掉鸭绒枕下的那颗豌豆,使小公主能酣然入睡。 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清平知悉天命,一向薄情,此刻却突然有些不舍。 于是寿元将近时,她起坛做法,做了一件本不属于天命规则的事情。 她替那魔改了命格。 十年前,清平用五十年寿元卜算出那场惊天撼地的天灾,她下山四处奔走,救了数万人,积累了亿万功德。 按照天道安排,她本该拿着这些功德飞升成仙,从此高坐云端,脱离人世情爱,不在苦海沉沦。 可她却放弃了这无数人渴慕的机缘,只拿着那亿万的功德,替一个魔头改了命。 天要那人一生流离,颠簸坎坷,她要那人从此顺遂,万事安乐。 清平修道数十载,一向顺天而行,临死前却终于为了反抗了一把。做完这一切,她将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开开心心地死了。 清平咽气后,荒废的白鹤观迎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那人身着黑色长裙,身段袅娜,细腰盈盈不堪一握。 如若清平现在还有知觉,定会抱住她的腰,然后轻声叹息:“又瘦了。”她一向喜欢抱着女人的腰,就连在床上也是如此。 但她再不会睁开眼睛了。 顾西月想,这双清澈的眼,终于再不会有了。 顾西月走到床畔,俯下身子,手先是抚上了女人的眼眸,而后慢慢往下,在她唇上摩挲。 眼前人依旧眉目如画,好像只是安然入睡,可入手却是冰凉的,死气沉沉,又没有生机。 顾西月却笑了,无声地笑着,笑到眼瞳都开始泛红。 她将女道士冰冷的身子抱在怀里,下巴抵在那人的头顶,血色的泪从脸颊两侧流下,慢慢淌过道士的眼尾。 一眼望去,就好像道士也在跟着落泪,也与她一样的悲伤。 顾西月红色的瞳孔透出一种彻骨的绝望,与野兽般凶狠的倔强。 她与女道士不同,她从来都不信天命。 就算命殒魂消,明知螳臂当车,她也要与天争上一争。 白鹤观里的两人身形渐渐淡去,化作点点烟尘。 而本该死去的清平却突然在一处奇怪之地张开了眼睛,耳畔传来一个机械又无情的声音:“扫描完毕,系统绑定进行中……” “系统绑定完毕。” 第2章 我的将军啊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荒原一望无际,大片枯草被北风卷倒,又在马蹄的践踏下与泥土混为一体。天空深蓝高阔,寒风凌冽刺骨,秋气肃杀又冰凉。 鲜血浸透冻僵的土地,将霜白的野草染红。战火与硝烟差不多散尽,只留下一地黑色的余烬,和随处可见的断肢残骸。 一队铁骑绝尘而来,由远及近,就好像苍鹰掠过天空,猎豹奔驰原野。马蹄无情地踩碾尸骨,秃鹫惊起,在空中盘旋,时上时下,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