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灵衍不解地轻笑一声?,“灵殊,你出身名门、家庭完满、吃穿不愁,可知我也曾与你一样无忧无虑?” “若不是以白家为首的一批人当年?突袭我族,我们何至于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宫里躲躲藏藏?!” 她声?嘶力竭地一声?喝问,令江灵殊不由呆住。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便好好听我说完,”灵衍边讲边在?桥上缓缓走着,“那时我族因功法独绝招式奇异,声?名逐渐传入中原地带,并与中原门派的弟子有所往来,可后来却不知怎地,渐渐被传出了‘魔教’之?名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之?后,便是白家聚了数百武林精英来此,打着惩奸除恶之?名,做尽烧杀抢掠之?事。” “怎么会……”江灵殊心内一片混乱——灵衍所说的白家,与她及江湖人所熟知的那个白家,当真?是同一个吗?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道貌岸然之?徒,如?白夜山庄这般满门皆是的却是少见。比武大会时你所用的‘定神丹’,定也是白家所赠罢?可那药与这匕首一样,都是出自我们这里的东西——白家拿着抢来的东西装腔作势,岂不是恶心至极?” 她越说越恨,一掌击在?湖上,瞬时激起近半丈高的水柱来。 “可白溟……”江灵殊本想?说白溟是无辜的,但?又觉得自己身在?旁观之?位,说出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太过可笑。 果然,灵衍更加愤怒,转头?反问道:“白溟无辜,白家现在?的人也无辜,那难道我们就活该受那样的灭族之?难?那一战,我全族四分五裂,活下来的,大都是当时本就在?地宫里的人……我们一家在?外作战,无力抵挡之?后,我爹带着我和我娘一路向东南方向逃去,可却在?途中歇息的破庙里被他们发现——那时,花为裳,也就是醉霄楼前一舞的那个女子,她的母亲和妹妹与我们一道同行……为了保全我与我娘,她们和我爹先走了出去,而我与我娘则躲在?香案堆放着的杂物后不敢吭声?——” 她忽地抽泣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可,可当我看见,她们和我爹因未能敌过那十数个人而死在?对方剑下时,我,我还是差点儿?叫喊出声?……是我娘紧紧捂住了我的嘴,我们才没被发现……她自己则咬着唇,直到咬出了血……” “从那时起,弑亲灭族之?恨就已经深深扎根在?了我心里……而直到如?今,我做的事,也抵消不了此恨分毫!灵殊,你告诉我,若换做是你,你能做到只恨那些人而不恨白家所有人么?你能做到,忍住复仇的欲望不动他们分毫么?!” 江灵殊无言以对,只能颤着手?,去为她拭净几分泪迹。 “其实,我知道白溟是无辜的,”灵衍眼神空洞地望着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利用了他的善意与信任,同为裳一起设计杀死了他——我永远也忘不了,我用这把匕首伤他时他的神情——那样的震惊,我从未见过……” “而复仇也并不像我所想?的那般快意,我只是杀了一个白家的人,却不是当年?做下恶行的白家人,我无法质问他嘲笑他,看他从讶异到悔恨……我能得到的,就只有那一抹震惊,仅此而已。可我还是要做,即便我感觉不到喜悦,能让他们也体?会至亲被人杀害的痛苦也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她扶着江灵殊的肩摇了一摇,眸中有一丝夹杂着困惑的疯狂。 “衍儿?……” “若非我的祖母与师父的母亲是旧相识,或许我早已不知在?何处流浪……”灵衍又自顾自地讲道,“母亲的病,我很?清楚……” “到了凤祈宫与你相遇之?后的日子里,我总能暂时忘却那些不愿回?想?的事情,我该谢谢你,灵殊。”她的眼神重又清亮起来,“或许白溟的死,是我太急了些,可我先前说过,我实在?不想?任何人任何事阻隔在?你我之?间,我想?要赶紧报完仇做完自己的事情就回?去找你……而且,我私心想?……这样一来,那个所谓婚约,也绝不会作数了。” “那个婚约,我本就……”江灵殊长叹一声?道,“衍儿?,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若说我觉得你做的是对的,我实在?说不出口……可要我说是错的,我又觉得,自己既从未能经受你所受的苦楚,不该如?此妄断……我对白溟并无情意,可我承认,我的确同情他,他本不该是受你报复的那一个……但?你,我最担心的,始终还是你、只有你,你能明白么……?” 灵衍骤然愣住,泪如?泉涌。 江灵殊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从前所受过的苦痛、背负的恨怨,我未能与你一同承担,亦不知如?何才能化?解,可往后的日子里,我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她想?,她要一直陪着她,不让她再做出更错更危险的事,也不让她再觉得孤独。 “灵殊……”一直强压在?重重伪装之?后的脆弱赫然喷发,灵衍嗫嚅一声?,扑入她怀中放声?而泣。 如?果可以,她不愿背负这血海深仇,也不愿体?会复仇后的痛苦,更不愿一人接下全族的希望。 她只想?,和她两个人,自由自在?地于这世间并肩而行。 灵衍其实怕极了,怕江灵殊知道了这些事后,会讨厌她、鄙夷她,最终与她分道扬镳、彻底决断。没想?到她虽不认同自己的一些行事,却还是愿意陪着她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