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做完这一切,她才惊觉身上竟已出了一层薄薄汗意。 镜中的江灵殊云髻微斜,柳眉细长娟秀,容颜静丽美好,比素日里披发半挽瞧着确实成熟了些许,灵衍亦评判不出究竟哪一种装扮更美些,横竖都是好看的。 江灵殊察觉对方许久没有动作,便睁了眼,眸中瞬时划过一丝惊讶。灵衍本呆呆望着镜中的她,生怕她不喜欢,忙低头将脸靠在对方耳畔问道:“师姐,这样不好么?” 江灵殊有几分羞涩地摇了摇头:“倒不是不好,只是觉得,有些不像自己了。不过,你的手竟能将头发盘成这样,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灵衍哼了一声:“师姐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呢,我为师姐做事,自然不敢不精心。” 江灵殊笑着不再言语,只将手覆在了对方手上,二人头挨着头望向镜中许久,此情此景便如同被锁在了镜子里一般,无声定格。 对灵衍来说,虽然今日之举与及笄之礼无关,但对她来说却是意义非凡,女子的头发本就要紧,除家中女性亲眷与贴身侍婢阿夏外,想来江灵殊从未让旁人碰过自己的头发。她初至凤祈宫第二日,江灵殊便为她绾过发,如今她亦为对方盘了发,彼此对对方来说,自然都是已头等亲近的人,再无人可相提并论。 江灵殊却不知她心中有这样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只当是她得知了民间风俗后一时兴起的念头罢了。 午间,阿夏就近在风霞殿的小厨房用鸡汤煨了三碗长寿面出来,又加了细笋和肉丝炒的浇头,既清淡又鲜美。主仆三人一同围着桌子坐下,灵衍先举了杯子道:“风霞殿无酒,衍儿便以茶代酒,愿师姐长得安乐,岁岁无忧。”说完仰头一口饮下。 阿夏便也想说些什么来祝寿,江灵殊望着她苦思的模样笑着摇摇头道:“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快吃面吧,别泡涨了。” 灵衍挑起一筷子尝了尝,随即睁大了眼掩口道:“面身细滑,汤汁鲜润,阿夏的手艺竟然这般出色,我觉着丝毫不比珍馔馆的三鲜银丝面差呢。阿夏,你以后可要多露几手。” “衍小姐说笑了,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好……”阿夏骤然被如此夸赞,一时羞怯,低下头去。 “快吃吧,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下午还得照旧去奉雪台习武呢。”江灵殊提醒道。 灵衍举着筷子一愣:“可是,今日是师姐的生辰啊,难道还不能休息么?” “早与你说了,我自来宫中后都是在上元节这一日过生辰的,自然明天随着上元节休息。” 虽然殿中只她们三人,灵衍仍是压低了声音悄声道:“我看啊,师父说不定是故意的,有意要叫师姐少歇一天,以免懈怠。” 江灵殊听她这么说,忙咽下口中的食物,紧接着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皱眉看着她道:“你这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师父哪里就这么小气了,不过是我当时觉得若连续两日举宴实在麻烦,所以自请如此罢了。” “哦……”灵衍自知失言,只是今日不能与江灵殊独处,明日过节更不必说,定是众人同聚,不免有些闷闷不乐。 今日奉雪台上,三殿的殿主都来指点了一番,一众弟子因而皆比寻常认真勤谨了许多。灵衍暗中瞧着每个人的举止,只觉经过了数日,大多人的表现和状态都已趋向了正常,或者说是有所收敛。 ——砚轻尘自那日受了江灵殊的提醒之后,修习剑术时已不像先前那般狠命,而是沉下了心去,虽然面上看起来仍是冷冷的,但与旁人的交流已然多了起来。至于那对看起来有些古怪的姐妹,亦已不再让人觉着怪异,反正萧玉琴外向善谈、沈流烟羞怯内敛已是人人公认了的事实。 待几位殿主离去之后,奉雪台上重又叽叽喳喳的热闹起来。江灵殊和灵衍自不受旁人影响,心无旁骛地练习着前些天学的凌云逐月掌,又彼此交流心得,却见萧玉琴和沈流烟径直向这里走过来,便停下看她二人要说些什么。 萧玉琴从沈流烟手中接过一个锦盒,略略低头捧在江灵殊面前道:“听闻明日是大师姐的生辰,这生辰之礼本该明天再送。只是家母来信,说思念我与表姐,望我们能回去与家人同度上元佳节。所以我向师父告了假,这便要与表姐收拾东西下山了。” 江灵殊忙接过锦盒道:“多谢,二位师妹实在客气了。那,你们家离云山可远?” 萧玉琴摇摇头:“倒是不远,就在云隐镇附近。” “那倒的确方便,”江灵殊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你们快些去吧,路上小心些,若能在天黑前下山自是再好不过。” “多谢师姐关怀,我们这便去了。”萧沈二人向她们告了别,便手牵着手快步离去。 江灵殊揭开锦盒,里面是一方绣着双蝶的精致丝帕。 灵衍望着两人离去的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果然,若不走近了还好,这一在近处说话,便叫人觉着说不出的古怪。” “什么?”江灵殊未曾听清。 “师姐,这都快半个月了,我们可曾听过沈师妹说过五句话?”灵衍反问道。 江灵殊摇摇头:“是话少些,可那毕竟也是有原因的。” “双亲去得早,也不至如此。”灵衍长吁一口气,神情淡漠悠远,江灵殊却知道她是由人思己想到了自己身上,于是轻轻环住了她的双肩。 迟疑片刻,江灵殊犹犹豫豫地说道:“或许,她的双亲因为什么意外逝于她眼前,所以格外刺心,以致于她不愿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