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衍只觉如?做了亏心事一般紧张发虚,又因手?足无?措,便也跟着跪了下去。静垣见三人如?此,想想自己在这儿杵着看着也是尴尬打搅,忙干笑?两声对江灵殊道:“对了,想必你们今夜定是要宿在这里的,我这就去将那屋子收拾收拾!”说罢,也不等江灵殊道谢,便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凌霄君微微垂首,似是望向两人,接着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道:“都起来罢。” 江灵殊抹了把?泪,扶着灵衍起身,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师父,我……” 她正愁从何说起,凌霄君已轻轻点一点头:“我已知?道,你们将前世又忆过一遍,也看得出,她缺了一魂一魄。” 以?凌霄君的修为,能知?道这些并不奇怪,江灵殊羞惭的是,自己前世今生都让对方操了不少心,如?今还?要相?求,说是个不肖之徒也不为过了。 凌霄君缓缓踱步至桌前,一边又点上一支白烛,一边轻声道:“前世结缘成劫,今生化劫成缘……这是命数,亦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为师百年修行,不过空得虚名,无?从插手?,亦难违阻。” 他?的声音低缓悠长,有如?在讲一个故事。 江灵殊心内一紧,以?为灵衍的事定然无?法可解了,却听凌霄君接着道:“可即便不能逆天改命,既是你真心所?求,为师自当倾力相?助。” 他?望向她,唇边带着一丝隐隐笑?意,而江灵殊虽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对方的慈爱关怀,她感受得明明白白。 “徒儿多谢师父成全!”她鼻尖一酸,当下借着这份感念鼓起勇气扑上去拥住了凌霄君。 虽是今生的第一次,却如?前世的许多次一般。 凌霄君愣了一愣,一只手?僵了许久,终是一声叹息,轻抚了抚她的头:“今夜先去休息罢,明日自有结果。” “是……”江灵殊吸吸鼻子,拉着灵衍向他?又行了大礼,才带上门缓缓离去。 “我说的没错罢?师父他?人极好的……”向崖边小屋走去的路上,江灵殊对灵衍柔声道。 她知?道她方才从始至终皆低着头,不敢抬起。 “嗯。”灵衍极轻微地点点头,神情?看起来很是倦怠。 江灵殊心内暗叹,却不敢表现在面上,只强笑?着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竹屋内,凌霄君立在窗边看着两个身影渐渐远去,才坐下身子,打开桌上一只锦匣,从中取出一方早已泛黄的绢子。 绢上的字痕细小紧密,只是墨色浅淡,显已褪却不少,凌霄君却将它小心翼翼展开,默默看了许久。 这上头,是羽白衣默背之下写的一整篇清心诀,当年她不过懵懂稚童,他?考她昨日新?授的心法,却不想对方提笔便在自己的帕子上全部默写了出来,且无?一错处。 故此,他?便将那帕子好好珍藏了起来,权做她值得纪念之物。 这样的珍藏,他?还?有许多,可还?没等到他?看着她完全升为一轮当空艳阳,她便如?星辰陨落一般骤然逝去,只留下这些“纪念”,或说是……遗物。 他?对她固然有严师之情?,却也多了份慈父之爱,羽白衣的离世,可说是成了他?最无?法开解的心结。 所?以?,当他?认出江灵殊便是羽白衣时,心内无?疑如?激起千层浪花,虽未表露,但从第一刻起,便已下定决心要收她为徒,亦为她化解今生劫数——虽说命定之劫,只能由她自己跨过,但只要能帮得上忙,他?便绝不会?坐视不理。 “白衣……灵殊……”他?自言自语念叨着,许久,一滴泪落在绢上。 他?触到那滴泪,自己亦吃了一惊——上一次落泪,还?是百年前得知?噩耗那一日。 可察觉到这滴泪之后,他?的唇边却又浮起一丝带着欣慰的浅笑?来。 无?论她的前世抑或今生,他?到底都不能完全将她看透——一个看起来规规矩矩的天之骄子,竟会?悄悄在情?之一字上选了一条在大多数世人眼中都太过离经叛道的路。只是前世羽白衣最终于?情?于?义,都未能选择心念之人,今生,他?不愿悲剧重演,亦不愿她再失去所?爱。 幸而,今生她们并未从一开始便站在注定对立的两面……她们还?有无?数的可能。 凌霄君想了许久,最后抛却杂念,于?符纸上悬空画了几笔,接着伸出两指立于?唇畔,默念起法诀来。 只是默念之间,他?不自在地蹙了蹙眉,心道:这搜魂寻魄的术法……许久未用,还?当真是有些生疏了…… 江灵殊带着灵衍走进屋内,见静垣已为她们点好灯烛铺了床帐,正拿着把?羽毛掸子掸着窗上飞尘,忙上前拦住,歉疚道:“快别忙了,深夜搅你安眠,我已觉过意不去,怎还?好叫你为我做这些?” 静垣放下掸子,瞪大了眼睛抱着双臂道:“怎么一年多过去,你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说起话来也这般客气,倒像是咱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了……咳咳,罢了罢了,看你们两个的样子就知?道累了许久,赶紧睡下罢。这儿到底还?是寒凉的,瞧你师妹似乎有些畏寒,我多铺了层褥子,又多放了两床被子,应当是不会?冻着了……那小火炉上有刚烧好的热水,你们且用着……” “噗,”听她这么一唠叨,江灵殊一直紧着的心不由松了许多,忍不住笑?道,“还?是这般多话爱操心,你倒是一点儿都没变的。” “诶,这才对嘛,你我都那么熟了,不必客气来客气去的。”静垣欢喜地拍了拍她的肩,“那我这就回?去了,你们好好休息,明儿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