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雨, 仔细着了风。” 灵衍温和轻软的声音自不远处的黑暗中穿来,伴着几分笑意道?:“我正是担心雨中风寒, 才要关上窗子。” “吱呀”一声后, 风止雨静, 室内顿时安静许多,江灵殊却没了睡意。 “离天亮还有约莫一个时辰, 你?再睡会儿罢。”灵衍见她睁着眼睛,于是劝道?。 她微微摇头, 对方遂轻叹一声,躺回床上,二人便就这么聊起天来。 魔繇族旧址发生的种种,总让她们觉得如?幻梦一场,那样长而真实的梦, 让人疲倦, 亦让人想要赶紧抛在脑后,忘却其?间?种种。 但那是纠缠直至今生的整整一个前世的因缘交错,又如?何能想忘便忘? “明日,也该书?信一封寄往凤祈宫中了……许久未报平安, 恐怕师父会担心。” “嗯……好。”灵衍只干涩地答应着, 并不多言。 由?于体虚的缘故, 她如?今说起话来总有些有气无力,也因如?此?, 她便不想再多说话。 江灵殊明白,对一个一向要强的人来说,要时不时展露出自己的脆弱无疑是一种残忍,但这样下去,她的身子还没垮,心怕是便要先垮了。 “你?无需担心,寻魂魄的事,凌霄君一定会有办法。待我们回了临州,我即刻就带你?前去拜访他?……” “他?知道?你?的前世便是羽白衣,对不对?”没由?来的,灵衍问?了这么一句,打断了她。 “嗯……我想,他?应该一早就知道?。”江灵殊回忆起她与凌霄君初见时的场景,沉吟答道?。 “那他?,定也会知道?我就是……”灵衍没往下说,但江灵殊知道?,她是害怕了起来。 “你?别?多想,尽管放心,凌霄君他?不是那样的人,况且,你?与百年前的恩怨本就并无瓜葛,谁又怨得到你??” “兴许罢……”对方气喘微微地道?,“又或许,只是我自己做贼心虚罢了……我今生做过的错事,虽没前世那样大,但却也不少……就算最后寻不回魂魄,也是情理之中。” 她如?此?悲观,全没了从前的豪气与爽利,江灵殊听了不由?心酸落泪,却只能强忍着斥道?:“人生最忌讳的不过就是自己看轻自己、贬低自己……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所以,我也不许你?先放弃自己!” 灵衍凄然一笑:“其?实,这样也不错,如?今我自己一个人自是哪里都去不得,也算是报应……报应我先前弃你?而去……报应我从前行事肆意……” “胡说什么?!”江灵殊忽地提高了声音吼了她一句,随即便又不住咳嗽起来,吓得灵衍不知所措,愣了一愣才连忙起身倒了杯茶水递与她。 “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话,你?千万别?与我置气……” 只有需要顾及江灵殊时,她才能暂时忘了自己那些不甘与愁绪。 “你?当然不该说,”江灵殊顺了顺气,冷冷剜了她一眼,“你?根本不明白……”她的语气忽地夹杂了一丝委屈与酸楚。 “……你?根本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强撑着说出这句话之后,江灵殊终于忍耐不住,将头掩在被子里闷声哭泣起来。 灵衍呆呆地端着茶水坐在床边,既不懂得对方话里的意思,又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哀声求她、不住道?歉。 或许正如?她所说,她是真的不明白。 许久,江灵殊才止了抽泣,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明白……我有多想你?能一直好好待在我身边寸步不离,但你?更不明白……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能勇敢肆意地去做你?自己,而不是因为?病痛或是旁的什么缘故,才不得不一直留在我身边……” 灵衍恍然,她方才说的话,果真是让她误会了,但若非这么一误会,她的确是不知道?,江灵殊竟会如?此?为?她思虑—— 而她自己无论前世今生,所想都是,无论心上人愿或不愿,她都会竭尽所能将对方留在身边,再不离分。 二者虽都是爱至极深,所作所为?却截然不同,她虽不会因知晓这一点而在想法上有何改变,却也觉惭愧内疚。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一点儿都不想再离开你?,我是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想起从前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我真是悔不当初,如?今我又已这样,以后说不准便要成为?你?的累赘……我实在是……” “什么累赘!难道?身子略不好些便是累赘了?”江灵殊急得又咳嗽几声,她不是不明白灵衍所想,可也还是气她想得太偏,根本就是自己硬要往死胡同里钻! “我说那魂魄能寻回来,就一定能!即便退一万步说,倘若不能,你?我今后也只需好好留在凤祈宫中相伴到老,只要江湖平静,我们也不必费什么心思,哪来什么累赘之说?我从刚与你?相识便说过,我会一直护着你?,这本就是我的心愿……千万,千万别?再提什么累赘不累赘的,除非你?存心想气死我!” 她说得轻柔缓慢,直至末尾才加重几分语气,灵衍听后,更加羞惭,只能连连颔首称是,若非对方腰伤未愈,她真想扑上去抱住她在她怀中好好哭一场。 仔细想想,此?次确为?劫数,可这劫却也让二人都成长不少,亦想清楚不少……灵衍深感从前许多事是她做得过分,就譬如?她的不辞而别?……若是她被如?此?对待,怕是从今往后再不会相信任何人,甚至于走上一条极端黑暗之路也未可知……但江灵殊,她居然,就那样轻而易举原谅了她、体谅了她,她扪心自问?,这些,她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