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瑞作为沈家的女婿,自是出面料理了一切,亦收养了沈流烟。而沈家一应家产,也就此暂且由萧瑞“代管”。毕竟沈流烟虽是女儿,可怎么也算是如今沈家留下的唯一血脉,而沈氏作为已嫁女,分得的自然便少些。 萧玉琴呆呆看着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平生头一次知晓了什么叫作“有心无力”。 第二日,沈氏便因常年久病、又兼受此打击,于深夜里撒手人寰。 可萧玉琴一直陪在沈氏身边,她再清楚不过,自己?的母亲走得要比对外宣称的早上?许多。 她不敢说,沈氏身边的大丫鬟桃枝却忍不住嚷了出来:“其实昨日天明时,娘子?便已没了气息,可老爷他却偏说要再等等,我如今可算是知道?他在等什么了!不过就是因着有两个活着的沈家人在这里,更好说动官府将那家产……”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个吓得半死的小丫头掩住了嘴。 是啊,沈家数代所积,又何止家中?明面上?看得见?的那些财物?? 第三日,桃枝殉主而去?。 萧玉琴心知肚明,怕得不行——即便她是自己?父亲的亲生女儿,可也仍旧是怕。 只?有与沈流烟相?依相?伴时,她才觉得不那么害怕。 冬雪消融,春晖满地,可积在心内的寒冰,却是一辈子?都难以消融的。 而她是她如寒冬般的人生中?唯一一抹春色。 萧玉琴知道?,以父亲的心狠,说不准什么时候沈流烟也会没了性命,可她实在不想她死。在她心里,她们?一样的艰难,一样的无依无靠,这样相?同的两个人,理应靠在一起相?偎着取暖。 于是,在某一天,萧玉琴明明白白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她,看着对方的愕然与痛苦,她满意地笑着环住她:“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也会为他们?报仇。不过,从此以后,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自此以后,她几乎再未与沈流烟分离过,更直言对萧瑞道?要她跟在自己?身边伺候。萧瑞思忖许久,想想沈流烟那样逆来顺受的性子?,倒的确是无论如何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不如就留着当个不要月钱的丫鬟,日后还可找个有利于自己?的人家将她嫁出去?,不过费些嫁妆而已,实在是笔划算的生意,便也息了赶尽杀绝之心,权当是为自己?的新夫人肚里的孩儿积个德。 那之后不久,萧家便迁至了临州,续弦顾氏生下一子?,取名萧明思。有沈家的万贯家财做底子?,铸兵器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而一切往事?都似早已尘封在了千里外的永川。 傍晚烟霞满天,萧沈两人于二楼露台上?闲谈,沈流烟静静看着书,萧玉琴则将母亲沈氏生前爱弹的那把古琴架在膝上?,用玉钗轻拨着琴弦。琴音泠泠淙淙,如冷泉涌过肺腑,不知怎地听起来竟有几分凄凉。 “烟儿。” “嗯?”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我们?在永川旧宅的院中?一起种下的那棵木棉。”萧玉琴抬首望向天空,面上?是难得一见?的伤感之色。 沈流烟一愣,低声道?:“好端端的,想那个做什么?” “我看见?这晚霞,便想起了,那木棉正对着咱们?二楼的卧房,一到春日里,花开的大片大片,如火如荼,映着天边红霞,那景象,当真是美极了……那时候你我不过还是幼童,正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都是陈年旧事?了。” “是啊,”萧玉琴搁下琴,走到对方身后坐下环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发丝间深吸一口气道?,“是用了晒干的木棉浸的水吧?这香气虽淡,可过了多少年,我都闻得出。” “可惜,木棉喜温暖,在临州是活不成的。”沈流烟身子?一僵,缓缓地道?。 “木棉活不成,可你我定会好好活下去?,你信我。”萧玉琴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道?。 “其实……”沈流烟迟疑着说道?,“不必辛苦筹谋,只?要我们?佯作一切不知,就这么过下去?……也能安度一生。” 萧玉琴的面色陡然一冷,走到她面前瞧着她:“你的意思是,你要听我父亲的话,在某一日,嫁与一人,离我而去?,自此安稳度日,是么?” “我只?是……不想再提心吊胆,也不想,看你以身犯险……”沈流烟咬着唇,再抬头时,已是泪水涟涟。 “我都不曾放弃,你又凭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我告诉你,那些事?那些话,我从未忘却,日日午夜梦回历历在目,你要我放下,绝无可能!我亦绝不会允许你嫁给任何人,你就这样,好好待在我身边,我会护你周全。”萧玉琴情绪一激,说话大声了些许,及至最?后复又低下。 “你口口声声护我周全,可谁又来护你周全?”沈流烟仰面问道?。 萧玉琴一怔,随即向房内走去?,只?撂下一句话。 “只?要你好好的,我便也能放下心来护好我自己?。” 露台上?,沈流烟独自掩面而泣,她心思纤细柔肠百转,萧玉琴又哪知她的挣扎与苦痛。 她又如何不愿与心上?之人相?守,可无论走哪一条路,这样的圆满都几乎绝无可能实现。 况且,如此禁忌之恋,萧玉琴虽无畏无惧,她心内却总似如千斤压下一般沉重。 既如此,她便只?希望她平安……只?要她平安,就算不得相?守,她亦已满足。 可萧玉琴却始终只?觉,若要生离,不如死别?。 萧府正厅,尸横遍地,血溅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