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她满脑子里都是她,任她怎么?驱赶也?无济于事。 可?若要她放下一族的血海深仇,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直到如今,午夜梦回时,她仍能?听见耳畔的呼喊,看见父亲倒下的身影、母亲的泪水。 所以?—— 恨与爱,究竟是哪一个?在支撑着她走下去? 第115章 残月 “行了, 走了一日,这边儿正好有地方能住上一晚,都去?歇息吧。”眼?见黄昏已至, 掌柜指指路边的客栈,勒马停下。 江灵殊本欲自己出了银钱, 却被?那掌柜一把劝住:“诶,这一路上还得多多倚仗女侠, 就莫要在这等小事上客气了。” “那就谢过掌柜的了。”江灵殊大大方方笑道。 她自然是不会与他客气的。 饭桌上, 又听?对方絮叨:“我这两个伙计都是跟着我走惯了的, 你?们二位却是第一次罢?可先说好,这前一个月的路上还能有好住好吃的地方, 但那往后的路可就越来越难了,少不得有风餐露宿的时候, 偏偏那些时候总是最危险的,半刻都松懈不得,还需二位多多忍耐担待些。” “您放心,”壮汉大口撕咬着一根五香鸡腿,嘴里含糊不清地道, “我什么没见过经?过?便是在大漠里埋上三五天也能自个儿爬上来, 又不是那等身娇体弱的小女子……怕什么苦呢……” 这话又是意有所指了,江灵殊轻微地摇摇头,专注地吃着饭,并?不与他争辩——在马背上颠了一日, 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 其?实行路之苦, 恐怕连她早年练武的苦都比不上, 更何况她的包袱里带了好些风干肉与干烙饼,还有三个灌满了水的大水囊, 一路上再随时添补着,也不怕断粮。 就只是不习惯。 她躺在客栈的床上辗转反侧——明?明?累着,却怎么都难以入眠。 是这床板太硬的缘故么?不,她没有这么娇生惯养。 是少了一个人,所以便觉得身边格外的空。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成了她不可分割的习惯。 泪无声涌出?,浸湿枕畔。 次日临行前,她几乎向?客栈中的每一个人都打听?了那个手执黑刀的女子,但却一无所获。 江灵殊有些失望,难道她走的不是这条路? 罢了,通往西域的路本就多如繁星,要是问一回便能有结果?那才奇怪。她心道。便不再多想,轻身跃上马去?。 骑马的确是比自己动脚要快上许多,可即便如此,去?那么远的地方也得花上两三个月。 也不清楚对方回西域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若只为归家,未尝不可告诉她,更大可不必离开得如此决绝。 江灵殊苦思冥想也不得其?解,只能怪自己先前知道得太少。若她当时就厚着脸皮央求晨星将灵衍的身世告诉自己,早做准备,兴许……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她一心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不知有人又闲着无聊想要戏谑她,只听?那壮汉隔着掌柜对她道:“喂,丫头,听?说你?习过武?” 江灵殊本是不想与他打交道,但既然他主动相问,也不好不理会?,于?是轻轻颔首道:“是。” “噗——”谁知对方竟立时嗤笑一声,接着摇头叹道:“现今这江湖的门槛也是越发?低了,赶明?街上的毛孩子随便踢两下腿也能说自己习过武了。” 掌柜尴尬一笑,不言不语,端的是两边都不想得罪,那两个伙计倒是也没忍住笑出?了声,但随即便又赶忙止住。 她总算是深刻理解了“就算你?不去?找麻烦,也自会?有麻烦找上门来。”这句话。 看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这一路都不得安宁了。 江灵殊暗暗拈了拈袖上的银羽针,又觉得用这个吓他实在有些浪费,便一抬手折了根树枝,“倏”地以内劲向?他一扬,正?从他眼?前擦过去?,只差一丝便要刺中脸面。 那壮汉吓得浑身一抖,几乎从马上坠下,匆忙稳住后惊魂未定地涨红了脸大叫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江灵殊冷声道,“只是你?我皆受雇于?人,本无高低贵贱之分,合该好好相处,各自清净。若再出?言挑衅,便不只是一根树枝这么简单了。” “不,不就是扔了根……有什么了不起……”壮汉骂骂咧咧地咕哝着,到?底是不敢再大声说话了,另三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江灵殊心内感叹,虽说与人为善才是常理,但对有些人还真的是不能一忍再忍。 除去?这壮汉格外引人不快,她要与四个男人同?行数月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让人觉得不自在了。便是江湖儿女,也不可能全然不在意。 若不是那个丢下她一人的臭丫头,她何须独自承受这些烦心事? 这些,可全得算在她头上。 数日后的一夜,孤山荒冢,烟绕磷火。灵衍与花为裳伫立在一座坟丘后,静静地等待着。 “都准备好了?”灵衍抬首望一眼?天边的残月,悄声问道。 “是。”花为裳点点头,轻轻拍了拍腰际上的弯刀,“您放心,‘冥河泪’立时便能夺人性命,之后便消散无踪,绝不会?落下痕迹。” “族中至宝,我自然放心,只是待会?儿的第一刀——”她将那把短匕举在眼?前,“需由我来。” “您这又是何必?”花为裳惊诧道,“属下用毒万无一失,您只需佯装受制不出?手就是,这样即便他逃了,您也不会?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