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乔万月说:“我猜想,她会说,首先要自由,然后是幸福——就像她一直以来追求的那样。” 乔栗子不想被对方发觉自己在哭,贴着椅背坐得直直的,任由眼泪一直往下落,也没有抬手擦一下。 第二十六章 乔栗子回了趟老家。 准确来说,是她外婆在乡下的房子。原本在母亲名下,如今,按照母亲的遗嘱,成为她的继承物。 她林林总总继承的房产、股权之类太多,又没有亲自打理过,原本不曾留意这处不值钱的老宅。 但乔万月昨天提到,这里被列为规划用地,很可能推倒重建。 想起律师说,这宅子是母亲指明给她的。心中有些在意。 房子的位置虽然算不上偏僻,但年久乏人涉足,一片凋敝之象。汽车开不进长满荒草的泥土小路,乔栗子戴上毛绒帽子,步行了一小段路。 红色大门前挂着冻冷的铁锁。被体温捂热的钥匙硌着手心。 她记得这里。曾经有一个夏天母亲带她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不知道母亲怎么想的,明明连外婆都离开这里好多年了。 那个夏天的生活,可以称得上多姿多彩。她穿着白棉裙在田地里疯跑,结果把自己晒伤了,于是每天躺在凉席上看旧书和连环画。 那些书是她从库房里搜集到的,纸页脆弱,边缘泛黄,讲的武侠故事。她一边打喷嚏一边看,最后得了鼻炎。 凉席也很可疑,在上面睡完午觉起来,身上被不知道什么虫子咬了好多口,起了又痒又红的小肿包。 又拿钱到小卖部去买花露水,聚集在小卖部门口聊闲天的人逗她说话,差点把她烦哭。 但那毕竟是属于她们的时光。母亲还会摘白蔷薇编花环给她戴。 而现在,这座宅子呈现出了与当初完全不同的面貌。 大丛的曼陀罗草长得高过人顶,水井锈蚀,屋檐结满蛛网,枯枝败叶覆盖了地面,连给人的立足之地都没有了。更不用说进到快要塌朽般的屋里。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突然有凉凉的东西落在脸上,有些茫然地抬头,铅灰色的天空,视野中绽开细白的雪花。 送她的司机走上前来,为她撑开一把乌云压顶似的宽大黑伞。她站在伞下,感到既压抑又安全。 她不动,司机也不说话。四下安静,雪落在蒙尘的瓦片和萎黄的草叶上,发出扑簌声响。重新粉饰出一个纯白世界。 乔栗子望着,心中空无一物。 过了一会儿,她转身向回走。 到了车里,司机打开空调。暖风中她不觉非常困倦,似睡非睡中,仿佛见到了母亲,坐在车内空座上,微笑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乔栗子在朦胧中与她相视,没有任何对话。 经过一个减速带,她被车身的颠簸惊醒,而身侧空无一人。 车子在山中公路上行驶,正经过一个倾斜的弯道。 “我梦见去世的亲人。”她轻声道。 “听说这种梦里最好不要说话。”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她一眼,“我弟以前梦见我妈,忘了说了什么了,醒了发了三天烧。” 不知为什么又开始忍泪,乔栗子把头转到了后视镜看不到的位置。 她一句话也没有对我说,她想。竟然感到温暖。竟然不再感到追问的必要。 那微笑着的注视没有哀伤,充满了水一般的柔和平静。曾经困扰她的问题在那目光中消融,像阳光下的积雪。 驶入市区时天色将晚,雪还在下着,街边店铺亮灯的橱窗显得格外温馨。经过一家甜品店时,乔栗子让司机停了下来。 回到酒店,她甚至没进自己房间。径直去敲了沈从容的门。甜品店的牛皮纸袋背在身后,散发着暖烘烘的香气。 门开了,沈从容穿着一件又薄又软的毛衣,见到她似乎有些意外,但显然,仍非常欢迎。 乔栗子几乎听见自己的心跳。平复了几秒钟,才说:“快杀青了。我买了甜点,我们可以吃。” 沈从容突然笑了,很像一种无奈的苦笑,又带着甜蜜和纵容。 当乔栗子试图解读她的表情时,不由惊讶其中可以呈现如此复杂的内容。不愧被誉为表演上的天才。不过,一个表演上的天才会露出这么多的破绽吗? 沈从容说:“不会是舒芙蕾吧?”——清点丝绒亲手做过,给她发过照片的。 乔栗子面上的笑更加明显:“猜猜是什么味道的。” 沈从容的语气称得上是放弃了抵抗:“草莓。” 乔栗子迈前一步,把纸袋递给她:“完全正确。” 沈从容接过,往里看了一眼,目光又回到乔栗子身上,仿佛被什么磁力吸得一刻也离不开,近乎呢喃地说:“猜这么准,奖励我什么?” 乔栗子顺手带上房门,搂住对方的脖颈,凑上前在她的左脸亲了一下。 沈从容瞬间被点燃。乔栗子却又退开,眼睛亮亮的。 她身后就是退无可退的墙壁。纸袋掉到地上。沈从容倾身亲上去,怕她撞到,还用手垫了一下她的后脑。 结果不小心碰到开关,玄关的灯顿时灭了。黑暗像幕布一样压上来。 她们就在丝绒般的黑暗中接吻。 时间的流速失去了基准。不知亲了多久,乔栗子发觉她们已经滚到沙发上了,而自己抵着对方的额头,在粘稠得太妃糖一样的空气中努力地喘息。 这样呼吸相接地对视了一会,沈从容又上前要继续。 这次乔栗子坚决地推开了:“缺氧。” 沈从容被她惹笑,侧头亲了一下她的耳朵:“那缓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