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露的这一脚油门,直接把车开到了老城墙外的江边。 此刻的夕阳已经彻底落到地平线下,只有天边的一抹余晖,给眼前的世界描上一圈渐渐模糊的轮廓。 大江之上,那些穿梭不息的巨轮,纷纷点亮了船头的灯光,沿着闪烁的航标,游走在各自的航线之上。 几声刺耳的汽笛鸣过,才把两人从各自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只是想带着大家一起发财,谁知会落到今天这个局面。”陈露有些心酸,身子朝椅背里又缩了一些,就连原本雄伟的上身都变得萎靡了许多。 辛安看陈露终于平静下来,借着车外照进来的灯光,用手掌托起她的下巴,仔细检查了一下她脖子上的淤青,两个指印儿赫然在目,让他又开始冒火。 他一边帮忙整理着陈露胸前被撕坏的领口,好遮住她那道深邃的壕沟,一边气哼哼的说, “陈姐,郑春明这小子脑子有点不正常。看他平时装的那么老实,下次再敢对你动手动脚,你告诉我,我帮他长长记性。” “别,别。小郑的确是个老实人。按理说,我当时找上他也犹豫过,但毕竟你那边的大头不太靠谱,这个小郑每次给我的内幕消息明显更靠谱些。” “他都敢对你动手了,你还说他是老实人?”辛安有点不忿。 “对,他就是老实,但是老实过了头。其实,老实人比你们这些心眼儿多的坏男人更可怕。因为他们一根筋,平时逼着自己承受了太多的憋屈,承受的压力又无从释放,一旦超出了他们的极限,爆发起来,就比普通人更加可怕。” “那他会不会真的……” “会。他说家里逼他娶一个他根本不喜欢的富家千金。他原本想着捞够了钱,可以让他的父母闭嘴,不再操纵他的生活。可现在要是拿不出这笔钱,他就打算与我同归于尽。” 啊?老实人发起疯来这么可怕?辛安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他忽然想到,莫言蹊也是个老实人,她这段时间反常的表现,是不是也因为承受了太大的压力。 如果,她也被逼疯了,那么她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辛安还是想找机会劝劝郑春明。但是这小子就和往常一样,任凭辛安搭讪,在办公室里绝不多说一句话。 甚至另一个闷油瓶葛新财都忍不住提醒辛安, “办公室里不是聊天的场所,大家要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 葛新财现在是自营部的代部长,他说的话从身份上论起来,就是部门的指令,辛安只能服从。 但是溜达回到工位上的时候,辛安吧唧吧唧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葛新财算不得老实人,但是他喜欢做一个“老好人”。按理说,他不应该就因为说几句话而批评人,尤其还是曾经称兄道弟的辛安。 那就是说,这里面还隐含有别的意思,可是葛新财不愿多说一句,辛安也就识趣的不再多问。 至于何平找自己谈话的事,辛安纠结了一番,想想还是别去向这位老好人汇报了。 就算是大便干结一个月,也能猜出葛新财会拉什么屎, “嗯嗯,好,好。好好工作,领导的心意,自己领悟。” 可“老实人”给陈露留下的最后通牒已经快到了,距离这个月底还有十天。十天之内找不到周德利,“老实人”就会和陈露同归于尽。 怎么个同归于尽法? 陈露说过,“最好的结果就是“老实人”报警把我抓了,顶个非法集资罪进去蹲着。” “啊?陈姐,你不是最不喜欢和差人打交道了?” “那有什么办法,你不会真的想着让我被老实人当街给大卸八块吧?” “有这么可怕?” “不知道,反正我还真有点怕。” 其实,辛安也明白,不管哪种结果,陈露都应该怕。 若是非法集资,按照金额量刑,估计陈姐进去,就算能出来,至少也是陈奶奶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选择都是死。 一种是当街被大卸八块,来个痛快,另一种是埋进土里,慢慢的耗着。 人埋进土里,不会发芽,只会慢慢腐烂,烂到渣子都不剩。 想到这儿,辛安有些难过,“陈姐,都怪我,我不该相信姓周的那小子。” 陈露却叹了口气,“得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与其逼着周德利吐出来他没法吐出的钱,倒不如送个人情给他,让他有机会翻本,到那时,我也觉得他应该优先偿还我们的本钱。” 聪明人之间的默契,有时真的不需要讲的这么直白。辛安的骨子里,其实早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只是为了安抚陈露,才一直陪着她不放弃希望的去寻找。 但是看到郑春明把死亡的威胁带到陈露身边的时候,辛安突然觉得,自己浑身的热血又沸腾起来,他不能看着陈露就这么滑入绝望的深渊。 “陈姐,我不会看着你落难不管的。还有十天,我一定会帮你!实在不行,我就去揍郑春明那个混蛋,揍到他老实为止。” 辛安的打算,把陈露听得一惊,连连摆手, “千万别,你看看现在多少个报复社会的那些畜生,说起来平时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你把这种人逼急了,那比普通人的破坏力更大。要是你再出什么事,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说着,陈露伸了个懒腰, “唉,听天由命吧。人啊,年龄越大,就越相信命运。看似争的死去活来,赢得盆满钵满,实际上到头来,不过是过眼烟云,随风飘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却让很多人都没机会好好过这一生。” 这句话很有意境,却是陈露此刻真真切切的无奈。 她盯着辛安看了几眼,突然嘴角向上一歪,用手勾住了辛安的脖子。这次辛安没有慌,而是顺从的把脑袋冲着陈露贴了过去。 陈露带着烟火味的双唇贴到了辛安的嘴边, “听说,进里面了,还能有些人性化的待遇。到时你要是有心,记得带上套套去看我。” “噗,”辛安原本以为,陈露会一本正经的研究出什么新的对策,没想到这位大姐的脑回路竟然会跳脱到这么让人崩溃的场景。 “陈姐,你开什么玩笑啊,哪听来的胡说八道,我不会让你进去的。要是你愿意,我还巴不得现在就和你……” 辛安刚想加速,被陈露一把推开,“算了,我暂时还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陈露坚信,只要滚了床单,两人分手的时候,连朋友都没得做。这让辛安有些无语,或许换句话说,陈露只想告诉辛安,自己还是很在意两人之间的这种彼此欣赏的。 陈露觉得辛安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可辛安呢?要不是陈露是个前凸后翘,风韵犹存的漂亮大姐,他肯定找不到这种默契的感觉,李赛花就是个很好的证明。 算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十天,不对,还有九天。九天就是最后决定生死的时限。辛安决定想尽一切办法,掘地三尺,也要把周德利这个老黄鳝从他藏身的地洞里挖出来。 一天,两天,转眼一个礼拜过去了。 周德利不愧为一条滑溜的泥鳅,似乎从金城消失了一般。 其实这也不能怪辛安追踪不够得力。周德利跑路的消息已经在圈子里彻底暴雷。以前这个圈子里的人吃饭,见面一句问候都是, “兄弟,最近在哪发财呢?” 现在变成了, “兄弟,你没有投周德利的私募吧。” 彼此问询的目光全都是充满了关切,至于他们想要听到的答案到底是投了还是没投,却不太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