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其实一早就在这儿等你了?”白璟一脸惊讶的表情,“有证据吗?” “有。”苏墨竖起两指,“一,我观察窗外的时间很短,那么一点时间,根本不足以让你从正门进来,去吧台点下这杯威士忌。所以我才会对你的搭讪感到惊讶,因为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二,是你的那杯酒。”苏墨指着空杯里,那颗几乎没有融化的冰球说,“你来到我桌旁的时候,那杯酒里的冰块已经溶解了大半了,这说明那杯酒最迟也是十五分钟之前下的单,不符合你的说法,除非是你自带酒水。” “也许是全球变暖导致的。”白璟也看着那个酒杯,不过这一次他没继续往里面倒酒,而是直接对着瓶口喝了起来。 “以及,关于你说,自己曾经是‘道士’的话题也是。从头到尾,只有这两件事我能确定,你一定在撒谎。” “我看着不像道士吗?”白璟问。 “你不光不像是个道士,相反,你对道士这个职业非常讨厌,甚至是憎恶。你说的那些话不是自嘲,而是在讽刺这个职业本身。”苏墨说,“如果说,你有选择让某个职业‘就此消失’的能力,我确信,你百分之一百会选择道士。” “后来的游戏环节也是,我不否认你有很强的洞察能力和分析能力,这应该跟你过去的经历有关。但你的破绽,也出在这里。”苏墨看着他,“你太自信了,对自己的每一个判断,你都自信的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会在一场对自己毫无优势可言的游戏中,保持这种程度的自信心?我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的自信,来源于你反复强调的那个,‘唯结果论’。”苏墨一字一顿地说,“你是裁判,你是出题者,同时,你还是答题者。这才是你自信心的由来,你只是对着结果编故事。” “就好比对那个吧台打电话女人的猜测,我敢打赌,那枚戒指的内侧,绝对没有龙或者凤的雕刻,那只是你为了找借口,随便从相册里找的图片。那种黑金色的戒指,要多少有多少。” “赌什么?”白璟问。 “赌什么都行。” “好吧,继续。” “你真正聪明的地方在于,看似这是一场为我量身定制的游戏,看似这场游戏的规则总是利好于我……可这个‘规则’的实际制定者,是你。”苏墨轻声道,“那些客人们的隐私、想法是什么,重要,但也不重要,你真正想利用的,是这场游戏的底层规则……那个规则,是我。” “你足够了解我,我就是你的答案,你一直在用我的方式和习惯思考问题,那才是你的‘制胜秘诀’。”苏墨说,“尽管我很确定,今天才是我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可是很奇怪,我也同样确定,你很早之前就认识我……” “可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苏墨用手臂撑住桌面,身体缓缓地探向白璟,“回答我,白璟。” 面对着苏墨的主动发难,白璟仍然保持着那种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们越来越近,在这个距离下,苏墨甚至能数这个男人眼睛里的每一根血丝。 可也是在这时,苏墨却发现,他虽然在笑,但他的眼底,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笑意。 这是什么眼神?悲伤?忧郁?愤怒? 不,都不是…… 这个男人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他就是很平静的看着苏墨,不掺杂情绪,也没有意外,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预料之内。 什么意思?他早就知道我会发现这件事?他知道自己在演一场一定会暴露的戏? 这才是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吗?那种嬉皮笑脸、流里流气的态度只是他的伪装,他把自己的一切都隐藏在冰面之下,哪怕你距离他再近,甚至能看清水下的冰山,可当你伸出的手掌,所触碰到的,却永远只能是寒冷的冰而已。 面对这样的一个很可能具有“反社会人格”的男人,苏墨觉得自己应该害怕,应该感到恐惧,可是她没有。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无法对这个男人产生厌恶的情绪,哪怕他看起来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哪怕他欺骗了自己,哪怕他的到来,带有着明显的目的性。 她只是看着白璟的双眼,努力想要回忆起,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他…… “如果你再靠近一点,我们就要亲在一起了。”白璟伸出两根手指,笑眯眯地抵在苏墨的眉心上,适时地提醒道“虽然我不介意,也不排斥主动的女生,但考虑到你喝了酒,万一事后反悔的话……” “啊!”他的提醒,让苏墨下意识地向后一缩,捂着额头,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喔,看来你还是蛮清醒的。”白璟抓起威士忌的空瓶,对她晃了晃,“要不要再来点?我请客。” “你……”苏墨看着那只空掉的酒瓶,后知后觉地问,“你在十分钟内喝掉了一瓶威士忌?” “要减去你喝掉的半杯。”白璟仍然是笑眯眯,脸上根本看不到一点醉意,“果然还是洋酒比较好喝,小麦果汁真的就只是果汁而已。” “至于你说我认识你,说我了解你……”白璟摸了摸下巴,英俊的脸上泛起了回忆的神采,“可能是因为我活了很久吧?搞不好在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所以我了解你也是正常的。” “活了很久?”苏墨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你今年多少岁?” “距离八百岁,只有几个月的倒计时。”白璟打了个响指,“要提前送我生日礼物吗?” “八百岁?”苏墨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直接笑了出来。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被逗笑的还是被气笑的。 “因为我活的很久,所以我比你见过更多的人类,也比你了解人类,我看他们,就像是……额,你听说过‘夸父’这个种族吗?虽然我没有那么高,不过我看人类,就像是夸父看他们差不多。”白璟居然还一本正经地解说了起来,“所以对我来说,这间酒吧里的人有秘密,但是不多。老实讲,跟那些会‘他心通’的烦人虫相比,我实在不算什么。”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了解关于你的事,当然是因为我真的认识你,只是你忘记了。”白璟耸耸肩,“你会记得每个在你小屁孩时期抱过你的大人吗?不会吧?我甚至敢打赌,你爷爷辈长辈的全名,你都不一定能记全……” “你是真的很想让我相信,你‘活了很久’这件事吗?”苏墨忍不住打断他,“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夸父、他心通……那不是神话故事吗?” “神话故事?怎么会,以前夸父一族的家伙,路过这一界的时候留下的脚印,到现在还被你们的学者、专家认为是‘野人’的痕迹呢。”白璟用理所应当地语气说,“你看你看,问题是你问的,我解答了,你又不相信……唉,现在的小女生真难搞。” 原本有些凝重的氛围,被白璟在三言两语中迅速化解,时间和气氛就好像倒流了一样,回到了这场‘看人’游戏刚刚开始的那一刻。 那时的他们还谁都不了解谁,只是两个偶然相遇的饮酒客。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可是能活八百岁的,只有乌龟吧?”这一刻,苏墨决定放弃用自己的‘专业目光’来分析,眼前的男人‘到底是谁’的想法,她就像是聊闲天的朋友一样,和白璟就这个无厘头的问题展开了讨论,“你刚刚总是‘人类人类’地叫是不是?难道你想说自己……” “我不是乌龟,我是狐狸。”白璟挤眉弄眼地说,“你听说过九尾狐吗?那是一种美丽、强大、智慧的生物……” “……那是妖怪吧?” “对啊,我就是妖怪,不是妖怪怎么可能能活八百年?”白璟眨眨眼,“要不要看看我的尾巴?一般我只展示给有品位的人看喔。” “不要,感觉很恶心。” “恶心?!”白璟震惊了,“为什么恶心?” “说不出来……反正我就是很怕毛茸茸的东西。”苏墨摆摆手,“你还是对着镜子‘孤芳自赏’吧。” 白璟捂着心口,表示自己很受伤。 “不过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你为什么讨厌道士了。”苏墨笑了笑,“你是妖怪,道士就是抓妖怪的,你以前肯定被抓过对吧?” “确实是有过不少道士想来抓我,不过截至目前,还没成功的。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白璟还以笑容:“因为他们都被我吃掉了。” “是吗,那味道如何?” “一般般,属于那种很久不吃你会想,但是顿顿吃你又受不了的类型。”白璟微笑,“我还是更喜欢去西餐厅用餐,反正我也不差道士们的那点道行。” “原来如此。”苏墨点点头。 “真难得,居然有人类会跟我讨论食物的话题。”白璟看着他,“莫非你真相信我是妖怪不成?” “当然不信,只是看你说得起兴,我不忍心打扰。” “原来如此。”这回轮到白璟点头了,“说的也是,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妖怪呢?我们都是受过教育的,可不能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鬼话……” 正说着,窗外忽然传来了“轰隆”一声的响雷,惊得所有客人都向外看去。 直到倾盆大雨落下,酒吧才重新恢复了喧闹的气氛。 “不是吧……撒个小谎就要遭雷劈,这还活不活了?”白璟嘟囔道。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白璟摆摆手,恢复了那种标志性的笑容,“虽然刚才的话是在开玩笑,但有件事,我真没骗你。” “比如?” “我很早就认识你了,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白璟笑眯眯地说,“停,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不相信,但是别着急……” “你在内地长大,幼儿园在机关四幼上的,当时你最喜欢的老师是‘徐老师’,而且你第一天上幼儿园就尿了裤子。”白璟掰着手指说,“小学你读的是宁安小学,初中是xx附中;高中的时候,你父母在内地的生意暂告一段落,于是你们一家回到了港区,你在xx高中读书,那是一所女校。跟本地人比,你的粤语并不算好,因为小时候你基本不说。” “再后来,你考进了港区中文大学,成为你们家‘有史以来最会读书的人’。”白璟笑道,“大一的时候你加入了音乐社,可又觉得一群人聚在一起咿咿呀呀没什么意思;在大二的时候你去过羽毛球社、网球社、篮球社,妥妥的运动少女……你们的辅导员叫张xx,专业课老师叫xxx,数学老师叫罗凌,你还是他的课代表。” 白璟看着表情从惊讶到逐渐变冷的苏墨,淡笑着问:“我应该没说错吧?苏同学。” “为什么?”苏墨沉默了很久才说,“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这些?不,不只是这些喔。”白璟保持着笑容,“我还知道很多,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比如你高一放学后的某个下午,有两个咸湿佬在地铁上盯上了你,并准备在你家公寓楼附近动手。一周后,那两个人出现在了玛丽医院的精神病房里,据说是有好心人代付了他们的住院费费……” “虽然我对很多女人都说过这句话,但我确定,我这世上是除了你以外,最了解你的人。”白璟看着她缓缓睁大的眼睛,平静道,“因为我们真的在一起厮混了很多年,久远到,在还没学会化形的法术之前,我们就已经认识了。” “你到底在……” “只是很遗憾,那些事情你已经不记得了。”白璟轻轻地说,“哪怕你现在的样子,跟你当年第一次学会化形时,化成的样子一模一样,苏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