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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世上的怪事真是多

   只一眼,他便知道,这就是他的母亲了,因为那隐约的眉眼,那婉转的神情,甚至那一身鹅黄色的衣裙,都与父亲书房中一直挂着的母亲的画像,一模一样。   看着那隐约的人影,沈英资握着竹笛的手松了些许,他失神喊道:   “娘……”   听到他的呼唤,那女子十分温婉地浅浅一笑,发丝勾勒着她娇俏与艳丽完美融合的面庞,美得惊心动魄,   “你都长这么大了呢……”   声音亦是勾人心弦的婉转动听。   这就是他的娘亲啊。   每一下蹙眉,都似喜非喜,每一次转眸,都是万种风情在里头。   原来,活着的她,是这般模样的。   画上的她,不及万分之一。   沈英资不由自主地膝盖往挪前了一步,   “娘亲……孩儿不孝,若不是因为我,您也不会离开得如此早……”   却见坟茔上的女子那敛动水波的双眸看向他,并不接他的话,只轻启朱唇淡淡道:   “他第一次见我,便与我说,往后,不会让我受半分委屈……”   “初怀你时,我心中惶惶,他信誓旦旦承诺,说他堂堂金丹修士,护我生产无恙易如反掌,我一介凡人,自是十分相信的……”   “那日,你父亲本在家中陪着我的……”   “可后来,他也如今日这般,一个命令就被召走了……”   “那会儿你已八个月,也不知为何,偏偏就是那日,在他走后,我动了胎气。”   女子一边诉说,一边低垂下头,望着某个地方出神。   闻言,沈英资心中难受,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原来,娘亲去世的真相,是这样的。   可忽然间,那女子却突然抬起幽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盯住了沈英资!   沈英资觉得自己像是一下子被什么桎梏住了一般,心仿佛被压住了,喉咙也被捏住了,看着面前的娘亲,他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英资,你知道吗?我出了好多血啊……”   幽怨的声音随风钻进了他的耳中,萦绕在他的脑子里。   原本坐在坟茔上的女子款款起身,朝着跪在坟前一动不动的沈英资走了过来。   她抬手一挥,沈英资的膝盖下就淌满了殷红的鲜血,洇湿了他的鞋裤,他转眼间便跪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女子俯身凑到他面前,轻声低喃道:   “你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有多少血吗?”   “我的血流干了,你看,就在你脚下,这一片,都是,所以我死了。”   “可若是将你的血换予我,我就能活了。”   “英资,让娘活着,好不好?”   ——   司徒皓月是在一阵一阵轻微地晃动中醒来的。   此时她与她的母亲司徒夫人正坐在回家的马车上。   今日一大早,母亲就带着她前往国寺为她祈求姻缘。   她今年年初便及笄了,父亲对她的亲事并不上心,只一直掐着口哪家也不应,庶兄每每见她,眼神都像在看一个待价而沽的物品,只有母亲一门心思为她忧心。   可母亲本就是软性子,再加上没能生出儿子,虽身为司徒府中的嫡夫人,却因为庶兄年岁日增以及父亲对庶兄的看重,而愈发没有什么权威了。   母亲希望能将她低嫁一些,这样就算凭着她的外祖家家世,日后也能有些依仗不至于被欺负。   可母亲送上的合适人家,父亲却一家也看不上,迟迟不肯松口。   想来,大抵也是打算用她的亲事为司徒家,为庶兄铺路的。   看着一旁仪容一丝不苟端坐着走神的母亲,司徒皓月心中有些彷徨,手指下意识抠了抠坐垫。   缓缓回过神的司徒夫人转头看到她醒了,和蔼笑笑:   “月儿醒了,咱们快到家了,娘一早就让厨房给你做你最爱的玉荷酥,一会儿回去就能吃上了。”   司徒皓月扯出一个浅浅地微笑:   “谢谢娘。”   看着眼前这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闺女,司徒夫人面色有些戚戚地伸手轻抚司徒皓月的额侧,语气颇为惆怅道:   “若是,你能嫁入莫家就好了……”   莫夫人与她是手帕交,莫家幼子与自家闺女年岁相当,脾气秉性都是从小看着的,是个好的,而且莫家位高权重,是丈夫一直想要走近的对象,所以倘若这亲事真能谈上,他自然不会阻拦。   莫家方方面面都很好很合适,若是月儿能嫁过去,往后的日子定然不会过成如自己这般模样。   只是莫家极宠幼子莫远骄,是定然不会在亲事上委屈他半分的,因此这件事,他不答应,谁也不会强迫他。   早些时候,莫夫人与莫远骄提过一嘴,可惜他想也没想便给拒了。   自那以后,莫夫人便不再接亲事这茬话头。   十几岁的司徒皓月常常听母亲念叨,莫家的亲事若能成就好了,她们母女二人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母亲总说,莫家是她最好的归宿。   一件事听得多了,就好像变成了道理。   于是司徒皓月便想,既如此,为了这个对她们母女二人来说的最好的归宿,自己也没什么豁不出去的。   不就是莫远骄吗?追就是了。   车上母女二人,各自忧着她们的重重心事。   马车很快就来到了司徒府的侧门停下。   但等待司徒皓月和司徒夫人的,不是府上厨房中新鲜出炉的玉荷酥,而是突如其来的抄家流放的圣旨。   司徒皓月很迷茫。   好像只是一眨眼,自己就从司徒府上锦衣玉食的二小姐,变成了邋遢落魄的阶下囚,踏上了千里之余的流放之路。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   道路两边从一开始的青山绿水,也不知何时变成了黄沙漫天的荒凉。   她觉得自己的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会麻木地抬起往前。   曾经被母亲教导着不能颔首的脑袋也早已无力地低垂着,眼睛无神地盯着慢慢向前的地面。   她盯着自己露出烂鞋外的脚趾,依然是圆胖的趾头,心中有些奇怪。   明明这段时日自己都干瘦得没个人形了,怎么脚趾还是这么胖呢?   这世上的怪事,真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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