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逼入绝境,在濒死的一刻,反而放下了所有包袱,我那一刻的觉悟仿佛触类旁通,无比的敏锐!” “我突然想到,剑由心生,当如人一般鲜活,周边种种恶劣处境,正如一个人的心境变化,仿佛存在,却如幻如空,一念万象,包揽八方,演化无穷!” “那一刻,我想到,我是孔星茹,绝无仅有的孔星茹,你不为任何人而活,你就是你自己,你要为自己而活,正如现在!” 吟! 握紧从肉身中生生凝聚出一柄斑斑荼靡,她奋力向上刺出一剑,劈开雪片般的风,炽烈如火的漫空雨水。 她很快就遭受了惨重打击。 她遍体鳞伤,血流如注。 但她知道自己为何而活,由无剑境营造出的种种幻觉,恰似一块磨刀石,不断砥砺着她的心志和身体。 她于忘我中浴血前行,一次次刺出自己的剑,击碎一抹抹幻光投影。 她在倒下的一刻,面浮满足的笑意,她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微风轻拂的旷野之上,根根柳条如丝,随风摇曳,她目光深邃,已然看破一切虚幻,奋力刺出最后一剑,一剑中的! 而那根被击中的青青柳条,竟诡异的变成了一把剑,后来她知道那把剑,原来叫做相忘! 相见不如不见。 人如果能变成鱼,就可以相忘于江湖了! 鱼活的简单又自由,而人却活的很累,被一张张无形的网所笼罩,又如何相忘? 在她以为必死的一刻,一张有力的手伸出来,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那张完美的男人面孔冷冷看着她,道:“你这奸细,居然敢混入咨都禁苑,好大的胆子!” “叶郎的手很冷,很有力,却仿佛不带一丝杀戮之气,让我意外之中感到一丝温暖气息,他分明在狐假虎威!在我孔星茹眼中,他就是个普通不过的男人,有血有肉,然而他,就像旷野中一缕淡淡的风那般自然,让你不能抗拒!” 孔星茹的脸上浮现出甜甜的笑意,她记得当时自己是这般回答他的。 “我乘风而来,应缘而至,我是一面镜子,能照出你内心执念和瑕疵的镜子!” “胡说八道!” 白衣帝君一念间封了她的肉身,她感到同时有一万把剑刺在她的体内,让她难受到了极点。 她被打入暗无天日的咨都囚牢,日日受严刑逼供,可谓生不如死。 但她知道,已然在他心中种下了魔。 时下要比的,就是彼此的耐心。 在她受尽折磨,奄奄待毙的一刻,圣旨降临,她再度被带回那座农庄,来到了那处杨柳岸,来到了万条柳丝之下。 “朕知道你潜入咨都的谋划,不过在你将死的一刻,朕依旧想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回答朕一个问题。” 她睁开一双明眸,静静看着对方,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内心深处。 这位绝世帝君显得有些局促,有些懊恼,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牙道:“剑,是什么?” 她忍着全身的痛楚,稍稍展开一双秀眉,浅浅一笑道:“剑就是你自己啊,你过于执着于无,却忘记了自己的本来,其实你就像一缕风,自然流转在天地之间,你看去空空如也,一无所有,但,你一直就在那里,你本是自由的,却偏偏要为自己套上一层枷锁,你,笨不笨?” “大胆!放肆!分明是你身体内的异血,将朕从入定中拉回来的,还敢大言不惭!” 白衣帝君命令将她拉出去斩首。 高高的行刑台周边,是雄壮的咨都景象,能死在这里,也还不错,重要的是,自己空手而来,时下已收获了满满的感悟。 她瞑目待死,神色异常平静。 在锋利无比的断头铡就要切下她的美丽螓首的一瞬,那道杀了无数人的刀锋,意外的停在了空中。 她被剑卫从断头台上拖下来,像抛弃杂物一般扔到院落中。 在她从昏厥中缓缓醒来的一刻,她还以为是到了阎王殿,在她终于看清眼前的情形的一刻,她得意的笑了,她知道,她赢了。 “不过,这才仅仅是第一步,叶冥苏,我会让你知道,我孔星茹才是那把克制你的剑!” 眼前的院落,赫然和无剑之境幻化出的那座农家庄园一模一样。 花鸟虫鱼,苗圃中种的菜蔬,果类,花卉,虫洞,一根根杂草,高低疏密,各类形状,分毫不差。 只不过,眼前的景致并非无剑境所营造的幻觉,而是真实的农家庄户院,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平凡而又普通。 于是,一代魔域公主就此蜕变为一个普通农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凭借自己的双手辛勤耕耘,收获作物,养活自己。 她就像一个辛勤的园艺师,整日耗在她的农庄领地中,精心打磨着她想象中的天地。 每一棵菜,每一颗种子,每片土壤,都专心致志,精雕细琢。 一日日过去,这座看似没有改变的庄园,已然浸透了她的汗水和气息。 她孔星茹绝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沦落为一个赤头赤尾的农妇。 她知道那个男人并没有放弃她的打算。 他要彻底弄清楚她心底的秘密,而后毫不留情杀了她。 “那就放手来吧!我等着你,叶冥苏!” 这是她的领地,也是她的战场,一木一石,花鸟虫鱼,堤岸杨柳,微风燕子,都是她的士兵,都是她的武器。 烈日下,她挥汗如雨,耕耘着她的土地。 一缕风,不经意间,斜刺里吹了过来,嗤的,剪掉了她的一缕秀发。 她抬起头,嘴角微翘,口中竟然哼起了莫名的歌谣,于是,整座农庄都开始动了,每棵蔬菜,每根草,一只只燕子,跳起来的蚱蜢,微风,流云,都齐齐朝着那一处入侵的方向,展开了进攻。 墨云低压,狂风暴雨,铺天盖地落下。 转眼间,朔风劲吹,漫天下起了鹅毛大雪,东边是夏,西边是冬,两种激烈的征候,演化出不可阻挡的破坏力,将她所营造的世界,破坏得面目全非。 她遍体鳞伤,倒在地上,看去溃不成军。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男人嘲弄的笑意,挣扎着爬起来,自己包扎伤口,重新开垦地畦,开始一点点收拢她的残兵败将,修复她苦心营造的世界。 然而那个男人,就像是恶作剧的顽童,总是在她堆砌的世界即将大功告成的一刻,再次无情的摧毁了她的成果。 于是,一天天过去,这个女子就像是在重复着无用功,一次次收拾着被颠覆的世界,一次次打磨的更为精细,更为扎实。 她一次次失败,屡败屡战。 不觉中,她在看似徒劳的劳作中度过了数年光阴。 只是她种下的东西,完全开不了花,结不了果,鱼儿养不大,乳燕也始终飞不起来。 她就像被囚禁在春天里的一个囚徒,也像月宫里不断砍伐月桂树的吴刚,重复着单调无聊的劳作,始终不见成效。 她感到自己被漠视了。 她到这一刻充分认识到了太咸剑道有多可怕。 数年的光阴就像白白耗费了,难道她孔星茹就这般被困在这里,一直到死吗? 她仍旧没有放弃这无聊的劳作,一边干活,一边在苦思冥想。 经历了无数次的苦难和失败,并没有白费,脑海中刹那间落下的一道惊雷,使得她如梦初醒,惊喜莫名。 她深吸一口气,变得无比冷静。 她明白,她错就错在先入为主,不经意间就落入了模仿的窠臼中,如此,焉能不败? 那不是她孔星茹,从这一刻开始,她要做一个真正的自己。 她又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劳作。 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 她依旧被那种残酷的力量一次次击败,却一次次卷土重来,不厌其烦。 直至未来的一天,在一番惨烈的打击过后,她惊喜的在土地的一隅,看到了一朵硕果仅存的花,红的如血,柔弱的张开薄薄的花瓣,在这一轮残酷蹂躏中,侥幸活了下来,且开出了绝无仅有的花朵。 一股淡淡的忧伤充斥胸口,她的眼中流出了泪水,她知道这是她数年的心血所浇灌出的唯一成果,便如她的命么,只会以悲剧收场么? “荼靡,我心口永远的伤,也是我一生苦苦追寻的道!” 刹那间,她的剑道宛若冲开了一道坚固的壁垒,进入到了一个不可想象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