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今日跟我去看看你父皇。” 杨未思神色状态明显衰老了不少,她起了个大早,亲手熬了红枣小米粥来了长清殿。 萧雪正坐在点妆台前,她让人又从宫外买了不少的首饰,近乎痴迷地天天在点妆台前打扮着自己。 自打她的眼睛恢复,她几乎日日都要在看自己这件事上花很长时间,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不去。”萧雪往自己脸上涂抹着香粉,拒绝的话音没有丝毫犹豫。 杨未思舀粥的动作停住片刻,神色黯然了些:“你父皇身子不好,你几个弟弟这几日都有去看他。” “身为长公主,你更该立样子。” “免得落人口舌。” 吹了吹落在指尖的香粉,萧雪盯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眸,扯出一抹冷笑:“父皇床榻前又不缺人,我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去了岂不是添麻烦。” “雪儿!”杨未思略微用力将手里的碗掷在桌上,她拧着眉头去看自己的女儿,“你是他的血亲女儿,怎可说这种不上规矩的话?!” 单眉挑动,萧雪透过镜子看自己的母亲,片刻后,将指尖剩余的香粉抹在了脸上,旋即起身,倚靠在点妆台上,一副无所谓的神色: “血亲女儿?” “现在知道我是他女儿了?” “从前他不顾我一味去宠姜离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是他的血亲女儿?” 杨未思双手攥着衣袖,惊得哑口无言。 “他不是喜欢姜离?那便让姜离回来去他病榻前尽孝呗。” “他惩我罚我之时,便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这是,他的报应。” “啪——” 巴掌声清澈且重声,杨未思几乎是冲到萧雪面前给了她这个巴掌。 “放肆!” “你这是大逆不道!” 萧雪被这个巴掌扇得猝不及防,整个人狠狠向着侧边跌去,点妆台上的东西随着她的衣袖悉数捋到了地上。 乒哩乓啷砸了一地。 一直守在外头的柔福脚步很快,闻声急匆匆往里,隔着帘帐看到里头的场景,顿时放轻脚步,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隔着长袖,萧雪捂着脸,保持着被扇的姿势一动未动。 杨未思的身子随着不稳定的气息起伏着,鼻中泛酸,她垂首看了一眼自己打女儿的手掌,声音里明显带了哭腔:“你怎可说这样的话?!” “生为长公主,你如何能说得这样的话!” 萧雪长长吐了一口气,冷笑着抬头,回身去看自己的母亲: “看吧,如今连母后都如此了。” 杨未思心头重重一颤,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她不敢置信也不想接受,自己的女儿,竟是成了如今这般冷血模样。 面庞火辣辣的疼,萧雪并不在意,只是一手揉着脸,一手去捡掉落了一地的东西:“母后从前最疼我了不是吗?” “我说我恨姜离,母后便为了女儿,烧了她殿中,伤了她身子。” “但是母后又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萧雪的话音,冰冷且平静。 “母后再也不会为了女儿去找姜离的麻烦,甚至女儿瞎了眼,你都在劝我,不要同她计较。” “我恨她,有错吗?” 杨未思神色里一片沧桑,她下意识摇头想要否认萧雪的话。 要她如何说,从前她让步,无非是因为那个莫须有的传言,但现在呢?再让她告诉自己的女儿那样荒唐的原因都是假的? 经历了太多的事了,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嚣张的杨未思了。 生命里,总有比勾心斗角更重要的事。 她想要自己的两个女儿好好的,想要蓬莱兴荣,想要自己的夫君,无痛无伤。 其他的,她都不想了。 “雪儿,你不该如此的。” “那姜离,不是也找人治好了你的眼睛吗?” “况且她早就不在蓬莱了,你何苦……” “我何苦?!”委屈和恼意陡然翻涌,萧雪一把掀翻了自己重新捡起的东西。 一双眸子通红一片,颤抖着、凌厉着、疯癫着,萧雪瞳仁缩紧,神色里一片杀意: “我既因她而瞎,她寻人治好我不是应该的吗?!” “况且,母后是不是忘了,自她六岁进了皇宫,哪次有好东西不是先赏赐给她。” “我和月儿呢?” “只能捡那些剩下的!” 杨未思身子泛软,依靠着镂空的隔栏一点一点滑坐下去。 她知道雪儿一直不喜姜离,但从未想到她那么小便如此厌恶她。 “错的是你们,那个贱人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宫里!” 声泪俱下,萧雪的眼泪洒了出来,眸子红的不像样子,她抬手胡乱抹了两下,朗声笑了: “我不会去看父皇的。” “母后也请便吧。” 转过身,萧雪动作缓缓坐在了圆凳上,重又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杨未思兀的伸手把住身后的栏杆,好让自己不会坐到地上,她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有些茫然无措: “去看看你父皇吧,他病得很重。” “很重。” 萧雪喉头哽着,她看见铜镜里,自己左边面颊红肿一片。 “不了。” “等二哥下葬时,自会见到的。” 眼泪无声落下,杨未思伸手捂住嘴,好让自己看来不至于太过狼狈。 柔福的手,适时扶住了她。 帕子被柔福递到了杨未思手中,她扶着她,缓步离开了里殿。 直至走出殿门,杨未思依旧泪眼婆娑,她死死攥住柔福的手臂,几乎泣不成声。 “皇后娘娘,端心殿那边来报,让您尽快去一趟。” 柔福尽心尽责,向来不会多嘴,但这一次,她伸手顺了顺杨未思的后背:“皇后娘娘万不能伤及凤体。” “长公主这处,奴婢会照看好的。” 说话间,柔福对着不远处的两个小丫头使了个眼色。 杨未思悲从心来,自然没有注意到柔福同平日里有何不同,只被小丫鬟搀扶着匆忙往端心殿赶。 手中衣袖脱手,柔福谨小慎微的神色一点一点散去,直至视线里杨未思的身形消失不见,她这才转过身,眸色冷冷看向长清殿。 二皇子不在了,她早就毫无牵绊之人。 今天是秋日里难得好的一日暖阳天色。 她算过,是最适合她动手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