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媳妇好不容易回到娘家寨门口前,却被拒之门外,顿时就嚎啕大哭起来。 然而寨子里的人铁石心肠,就是不让进去。 而且弯弓搭箭,态度强硬。 小媳妇苦苦哀求不得,忍不住指着那年轻人破口大骂:“龙小根,你小时候落水,还是我喊大人救的你——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爹,爹,女儿回来了,你快来开门啊……” 吴老爹也跟着喊道:“你们的龙正刚小旗呢?我跟他是老庚,斩鸡头、拜把子的兄弟,你让他出来——老刚兄弟,我是铁匠吴啊……” 两人在寨门大喊着,寨子里的人频频探头来看。 这时墙头上跳出一道倩影来,却是个一身大红袍的妖冶女子。 女子二十多岁,体态丰腴,鹅蛋脸柳叶腰,眼含秋水,一脸媚态,冲着下方喊道:“二妮子,你就别喊了——你爹前几天耕田时,被路过的伥鬼咬了,早就给烧了……” 此话一出,小娘子的心态直接崩了,怒目以视。 她气得浑身发抖,瞪着那女人喊道:“龙艳红,你瞎说什么?别以为你是寨主女儿,就能乱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那女人却指着围绕村寨边的河滩方向说道:“烧尸的灰都还在那里呢,不信自己去看……” 陈九暮这才注意到,在河边的鹅卵石滩处,当真有一处黑黢黢的区域。 那儿似乎真的有烧过尸,还有皑皑残骨能见。 难怪这寨子里的人这么紧张,应该在不久之前,也经历过一次伥鬼冲击。 原本陈九暮还以为能够进入寨子,休整一番,去去风尘。 但一来人家寨子刚刚经历过伥疫之祸,正是惊魂未定之事。 二来自己这一行人,又是狼狈不堪,又是手持刀枪,着实不像善类…… 人家不开门,似乎也能理解。 而这时,寨门之上的红袍女子,指着不远处说道:“二妮,你也别怪我们狠心,你们一行人,先去山神庙那边暂歇数日……如果熬过了三天,还没有事,到时候我带小弟,去庙里请你进寨子,再给你父亲发丧,行不?” 小媳妇只是哭,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大家都看向了旁边的陈九暮,而陈九暮则望向了过来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宽叔与花姐。 这亮司屯寨的防备虽有,但远不如龙里军屯的规格。 对于高来高去的墨者,也近乎不设防。 不过两人似乎并不打算进寨,而是说道:“那就去山神庙暂歇吧!” 有了墨者的发话,一行人也不敢耽搁,沿着河畔,往山边的山神庙走去。 小媳妇似乎想要往河滩走,却被她丈夫小徐给拉住。 毕竟之前设伏的伥鬼威胁还在,再多悲伤的情绪,都得收敛起来。 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到了山神庙,这儿不算大,也就三厢间,好在因为是庙宇的缘故,用的是砖木结构,还算结实。 宽叔提前过来,进去检查完毕之后,才放众人进屋。 陈九暮没有第一时间进入,而是绕着小庙,四处转了一圈,确定这房子的结实程度,方才回来。 他对着门口的宽叔,忧心忡忡地说:“这里太过简陋,可抵不住刚才那波的伥鬼冲击……” 若是寻常伥鬼,倒也罢了。 来的居然是虎伥,而且一下子四头,着实有点艰难。 宽叔却出人意料地安慰起了陈九暮来:“没事,队长不会让那帮家伙,追到此处的……” 说这话的时候,这个老人眉头扬起,似乎有说不出来的自信。 陈九暮注意到宽叔称呼苏半夏,叫做“队长”。 按理说,一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头子,对待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多少有点儿“看晚辈”的心态。 称呼“小苏”,或者“半夏”…… 要更适合一些。 但他叫起“队长”来,却没有半点障碍,十分流畅! 这说明了…… 那个扎着马尾辫的英姿少女,应该拥有了绝对强悍,并且让人敬服的实力。 宽叔方才会如此自然,没有半点作伪。 陈九暮不再说话,神情也变得自然,但心中对于苏半夏的评价,却又高了半档。 似乎为了应验宽叔的话语…… 半个小时不到,八里风小队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河畔边缘。 果然,没有瞧见伥鬼跟随。 只不过,当那几人走到近前来的时候,一直很淡定的宽叔,却再也绷不住了。 他甚至都没有理会身边的旁人,一个箭步…… 就冲向了山神庙的坡坎之下。 跟他一起的,还有正在跟几个妇人说话的花姐。 这等反常之举,让人错愕,但眼尖的陈九暮,却一下子就瞧见了…… 之前跟着胖子墨者一起去探路的那人,就是使九节鞭的瘦子墨者,此刻正被胖子抱着,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那人的身体发软,四肢垂落,没有任何力量支撑。 不仅如此,头部似乎遭受重创。 即便用布条裹住,依旧有鲜血渗出,凝结成块。 人…… 显然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在刚才的厮杀之中,一直被从军屯突围而出的流民,视为“高人”的墨者…… 终于出现了战损! 那些高来高去、仿佛神仙一般的人物,也是会死的啊? 陈九暮眼皮一阵疾跳。 似乎,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 果然,在山神庙下的空地,苏半夏与一个矮壮的墨者,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陈九暮见过那个墨者,印象中是一个话语不多,也很难让人接近的人。 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做事…… 几乎没有与任何外人交谈过。 但此时此刻,他却对着苏半夏,噼里啪啦地发了一大通的邪火。 双方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似乎一触即发。 因为隔得远,所以在山神庙这边的人,很难听清楚他们在吵什么。 陈九暮却凭借着敏锐的听力,隐约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基本确定了那个叫做廖珂的墨者,此刻是在质疑苏半夏“决定带上流民”的决策。 如果一切无事,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但现如今,却有墨者死了…… 而且那墨者,似乎与廖珂情同手足,他也终于忍不住了,朝着苏半夏发难。 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 每个人的立场不同,观点又怎么可能高度一致? 不过苏半夏别看年纪不大,但却是个强悍的性子,所有的争吵,都归于一句话:“我说过,所有的一切,我都会负责!” 廖珂听到,沉默许久,不再言语。 一切争吵,都止于坡下。 等上了山神庙这边,一行七个墨者,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 陈九暮有心相问,又不敢多触霉头。 只有将一切都放在心底。 不过苏半夏到底还是带着宽叔过来,找到了他。 大概也就是询问了一下亮司屯寨的遭遇,然后又问了一下此处的信息…… 等快结束了…… 苏半夏突然问道:“小陈,咱们这三十多人里,你觉得有谁,比较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