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韩哥,你真不走?” 听到韩路的回答,春四娘的眼里满是失望。 韩路却越发坚定起来,对着春四娘说道:“四娘,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会是你,拥有了这等管束死亡的能力,而不是别人?拥有了这个,你到底能做些什么?” 春四娘被他的问题,弄得有些烦躁了。 她摇头,说:“我不知道,只知道这鬼东西,让我爹娘都憎恶我,一会儿想让我把它交给家中唯一的儿子,我的弟弟,一会儿又把我卖给老爷们去……后来也一直都在逃命,无休无止地逃命……” 她有些急了,眼圈都红了起来。 她看着韩路,说:“小韩哥,从有了这鬼东西以来,这世间,就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任何目的地对我好……” “不!” 韩路很是坚定地说:“不只我一个,大家对你都不错……” 春四娘仿佛受惊的小兽,恼怒地问:“大家?比如谁?” 韩路张口,就要说话,但春四娘却径直问道:“比如你师父吗?你跟我说你师父如何如何好,养活了多少人,救活了多少人——但我叫他章爷爷,而他却要杀我!” 讲这句话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气呼呼的,死死盯着韩路。 韩路很是难受,小心解释道:“不是这样子的,后来他不是被小九哥说服了吗?” 讲到这里,他说:“小九哥就一直对你很好啊——当初他还救了你,也救了我……” “不!” 没想到谈及陈九暮,春四娘都一样不信任:“陈九暮对我好,只不过是想要利用我,利用我身体里的这鬼东西,来对付伥鬼而已……” 哈? 听到春四娘的话语,韩路不由得一愣。 他实在想不到,原来在春四娘的眼中,是这么看待陈九暮的。 多少有点…… 白眼狼? 但仔细想一想,陈九暮对春四娘的期望与安排,也确实如此。 韩路忍了一下,还是控制不住,讲起了陈九暮所说的那些话语,包括将春四娘送往云顶城去,也包括会保证她的安全之类的…… 韩路还告诉春四娘,说这个世界上,能够给她提供庇护的,也最适合的,就是云顶墨家。 然而听完这一切,春四娘却只是冷冷地说道:“小韩哥,你跟我说这么多,是为了村子里那几百个老弱妇孺,能够安全转移去那什么云顶城,对吗?” 春四娘的话语,再一次让韩路破防。 因为他错愕地发现,春四娘似乎什么都知道。 陈九暮与自己所说的那些,春四娘早就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了,却迟迟不露面。 等到伥鬼攻城,陈九暮带着所有人,前去守墙,她却“碰巧”就来了。 事实上,这不是碰巧。 而是故意的。 又或者,这一刻韩路也意识到,陈九暮直接带走了所有人,一个人都没有留下,也是故意的。 陈九暮在赌自己能够说服春四娘留下来。 而春四娘则以为韩路能够跟自己走…… …… 想到这里,韩路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看着春四娘,试图如同以前教导这个小女孩一样,跟她讲一些道理。 比如“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又或者墨家的真义。 诸如此类的。 然而这些大道理,对于一个备受生活苛责,饱受毒打,见识过世间太多丑恶的小女孩而言,实在是太空泛了。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惨叫声,紧接着就是锅碗摔地的声响。 韩路推门而出,瞧见寄宿的房屋主人,收留自己的钱伯,摔在了门口,吓得老脸煞白。 而在他旁边,则是密密麻麻的各种蟑螂、臭虫和蜈蚣…… “糟糕……” 韩路猛然一跃,落到小院门口,将人扶了起来。 然而老人到底还是吓得不轻,身子发软。 韩路将人扶住,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钱,递给了老人,说:“钱伯,你拿着点钱,先去附近吃点东西,我这边解决点事……” 那钱伯这时方才反应过来,说道:“孩子,伥鬼袭来,大家都去守城了——若是让那鬼东西攻破城池,只怕所有人,都变成那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孤魂野鬼……” 韩路听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知道了。” …… 劝走了钱伯,韩路回过头来,看着站在门口的春四娘,问:“你跟我去守城吗?” 春四娘带着哭腔摇头,然后红着眼睛问:“小韩哥,我们现在就走,走得远远的,不好吗?” 她指着韩路身上残留的伤势,说:“那帮人杀了你伯伯和堂哥,还把你折磨成这样,你到现在,还想着帮他们?” 春四娘小小的脑袋,着实有点儿想不明白韩路。 她不知道,小韩哥这么好的人…… 为什么会这么糊涂。 韩路这时,终于发现,自己或许并不太了解眼前的这个小女孩。 他以为他教了春四娘很多道理。 但到最后,春四娘却只知道一件事情——小韩哥是我的…… 一瞬间,韩路感觉心气都垮了。 他叹了一口气,指着一步三回头的钱伯,以及外面巷子里慌张的百姓妇孺,说:“我帮的,不是那些住大宅子,喝酒吃肉的人……” 他一脸严肃,说:“我帮的,是这些被无辜波及、即将惨死的老百姓……” 他看着春四娘:“还有——帮你还债。” 伥鬼大军,之所以抵达沂州府城,都是奔着春四娘而来。 正如同它们围攻俪远峰一样。 他能做的,不多。 但竭尽全力…… 唯死而已! …… 韩路走了。 他抄着院子里一把陈九暮特意留下的长刀,朝着城墙方向跑去。 春四娘没有走。 看着没有半分犹豫的韩路,她仿佛失去了重要玩具的小女孩,哭得稀里哗啦。 不知道哭了多久,一头土狗一般大小的巨大老鼠,来到了她身边。 那玩意不但体型硕大,而且双眸晶亮,蕴含神光。 它浑身脏兮兮的,带着污水与淤泥。 显然是刚刚从粪道污水中爬出来的。 它来到了春四娘旁边,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小女孩的手掌。 春四娘一点儿都不嫌脏,一把将它搂住,嚎啕大哭道:“没了,没了,就连小韩哥,都不理我了……” 她一说话,旁边的无数死虫,与死老鼠,都纷纷蠕动。 朝着她汇聚而来。 仿佛在说:“有我们呢,有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