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朗露出了微笑:“那你觉得,这其间,是不是有什么 因吹丝停的联系啊?” 白振明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他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因吹丝停,但却隐隐察觉到了孙朗 的言外之意。 事实上,他心中也早有怀疑,只是不敢细想,不敢多说。 况且,这事也想不清,查不明,即使那是自家的老父, 他也掺和不得。 是的……这两年,皇帝的使者来了多少次,每次一来, 父亲的疯病都要重上几分,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但十几 次二十几次呢? 白振明不傻,以他的谨慎和多疑,对这个可能存在的规 律早有疑心,但那毕竟是皇帝,毕竟是皇帝派来的使者,你 能怎么样?拦着不让见9甚至想办法不让他们进入西川?根 本不可能,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是一句笑话。 更况且……白家如今的这一切,固然是老父所带来的荫 庇,但归根结底,还是来源于圣眷荣宠。 他不敢在钦差使者身上追查,只好趁着老父清醒的时候 旁敲侧击提点一下,没想到父亲会意之后却勃然大怒,罕见 地向他发了一顿脾气,让他不必多想,然后就将他赶跑了 一一他虽然已经是堂堂白家家主,但是在自己父亲那边,也 只不过是个想打就打的崽儿。 就这样,白振明面对日渐疯癫的父亲,以白家的财力与 威势,居然也毫无办法,名医访了无数,神药求了无算,几 乎是全无办法。 面对孙朗意味深长的询问,他脸色苍白,心中偟恐不 已,有些事情,真是提都不敢提。 一一不过,他毕竟是个聪明人。皇帝远在天边,孙朗近 在眼前,两者水火不容,他站在哪边说话,简直就一目了然了。 所以,他晈了晈牙,低声道:“小人以为……父亲的疯 病,跟朝廷脱不了干系,陛下至少是知道这事!” 孙朗欣然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多半是皇帝老儿准 备卸磨杀驴了,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对不对啊?” 白振明汗出如浆。 孙朗却没有管他心中的想法,眉飞色舞道:“所以说, 这个老东西,算盘总是打得这么响,他先在朝野面前做足了 仁君的模样,对你老爹整天嘘寒问暖、送这送那,对退伍老 兵的照顾和政策,就是最煞笔的公知都挑不出一丝错 来……” 白家主脸色越发苍白了,他已经知道孙朗想说什么了。 果然,孙朗一拍椅子:“可你们白家呢?朝廷给你们好 脸,你们就蹬鼻子上脸,仗着父亲的威势与皇帝的宠爰,胡 搞毛搞,无恶不作,乃至于民怨沸腾,家风败坏,你说说, 要是皇帝‘偶然’间知道,你们白家居然干出了这些不要脸的事情,他会怎么做?” 在白振明惊恐的目光中,孙朗向天边拱了拱手,正色 道:“以我朝陛下的英明神武,自然是会龙颜大怒,法不容 情,即使你白家是功勋之后,那也要追查不误,查,为什么 不查呢?扳倒了你们白家,好处有多少啊?” 他扳着指头数道:“第一,这是天元英雄的家族仗势欺 人、不可遏制,非常具有代表性,毕竟你爹的身份摆在这里 啊,由点及面,就可以看出这些有功于朝廷的功勋后裔全都 腐化啦!不正之风! 一定要清查!你看,借题发挥,就能完 成打压天元武官一系的政治平衡,真是美哉。” “这第二么,你们白家这十几代的人,刮了多少民脂民 膏,这两年又占了多少地盘,这些不义之财,当然是要没收 的,这些大肥肉,用来奖励谁呢?当然是奖励那些见义勇 为、不与你们白家同流合污、跟你们斗争到底的好汉了,有 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墙倒众人推啊。” 孙朗叹息道:“这第三么,金曜圣剑在你爹手里,朝廷 没有借口收回,这次总算能够如愿了,然后想办法让你爹来 个羞愧自尽被自杀,让他永远闭嘴,有些秘密,就再也无法 流传出去了……毕竟,前些日子,老皇帝还不知道我没死, 对不对?” 白振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好看”来形容了。 孙朗所说的话,正是他所担心的东西,完完全全被他说 中了自己最大的心事。 他这边心乱如麻,就听到孙朗幽幽道:“小明啊,我看 啊,你们家药丸啊。皇帝连我都想杀,你爹做了他的白手套,替他做了这种脏活儿,哪有长命百岁之理啊?” 白振明颤声道:“这……陛下总不会做得太绝,否 则……” “唉,乃衣服,乃衣服,图样图森破。”孙朗叹息 道,“之前,他也许会讲点脸面,但是现在他发现我没死, 哪顾得讲究这个?大荒山一战,活下来的人不多,最知道内 情的,非你爹莫属,他如果这时候站出来讲一些话,估计就 要朝野大乱了,他怎么能不慌?” 白振明犹豫了一下,有些话没敢说一一你若是不死,必 是极大祸患,我爹毕竟忠心耿耿,皇帝肯定心里有数,所 以,这时候更应该争取我爹的襄助了吧? 孙朗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了他大概在想什么,他刚想说 话,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来者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 来。 孙朗善解人意道:“看起来挺着急的,否则不敢过来, 你去看看吧。” 白振明犹豫了一下,告罪一声,就站起身来,迎向外 面,他与来者见面之后,对方低声说了几句话,并且将一封 信交给了白振明。 孙朗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斜眼旁观,以他的耳力,只要 愿意,就算对方用传音入密交流,他也能截留消息,听了几 句就神色一动,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 而白振明则是身子一晃。 咽下了口中松软香甜的糕点,孙朗喝了口茶,悠然 道:“看起来出了大事啊。” 白振明脸色灰败,转过身来,拆开信,看了几眼,低声 道:“有大批武林人士向西川而来,并在周围县镇聚集,他 们说,之前诸多武林同道聚集怀川、搜寻神剑,有人突施辣 手,前后袭杀无辜武林人士三百余人、夺取神剑,死者不乏 大派子弟、宗师高足,所以江湖震荡……” “哇,这可比当年谢逊在王盘山演唱会时做的事还要过 分许多啊。”孙朗惊叹道,“如此魔教做派,是谁那么过分 啊?” 白振明深深地看了一眼孙朗,涩声道:“他们声称,杀 人者是我的父亲,经过幸存者描影,有认识我父的人也说, 看起来确实也像是我爹,而且又说,那凶手出招刚猛无俦、 势不可挡,已经是大宗师境界,有人冒充的可能性实在太 小……” 孙朗点头道:“确实是你爹干的,尸横遍野啊……所 以,他们是来算账的?” 白振明低声道:“他们知道我父亲的威名和身份,不敢 贸然登门问罪,所以正在纠集帮手,造起声势,死者多大派 子弟,所以江湖上有数的门派,例如般若寺、正阳宫、星河 剑宫等名门大派都派了门内长老赶来秦州,其他剑派与大帮 也都有动作,与此同时,他们还雇佣文士与说书人在各地鼓 噪造势,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天元英雄也不能滥 杀无辜……” 孙朗啧啧道:“这可真是巧了,刚刚说到皇帝的阴谋, 你爹就将这个要命的把柄递给了皇帝……” 白振明脸色苍白,望着孙朗,颤声道:“元帅,那真是我爹……” 他言外之意就是一一是不是你指使的? 孙朗翻了个白眼:“我与你爹有仇,用不着费事泼他脏 水,事实上,我才是见义勇为的那个人好么,看你爹在滥杀 无辜,我才出来制止,跟他大打了一架,将他打昏之后,他 才醒来认我做爹了,我这几天负责看管你爹这个疯子,让他 不至于再去杀人,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白振明垂下了眼帘,说道:“是,是……” 孙朗瞪了他一眼:“你妈逼,看起来还是不信啊,怎 么,见之前你爹把我当成了亲爹,我说什么他都听,所以怀 疑是我唆使他去滥杀无辜,给白家扣屎盆子?” 白振明轻声苦笑道:“不敢,不敢……” 一一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这事都做下了,是谁主 使,有什么关系? 孙朗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扔,瞪眼道:“日-你奶奶的, 你是不是还不信?我告诉你,老子平生最恨被人冤枉,你不 信是不是?你不信,老子立马就去找你爹,然后告诉他,若 是他能进京取了皇帝的狗头,我就喊他一声爹一一你觉得他 会不会去?干这事与杀几百号江湖混子,你说哪个更能扣你 们白家的屎盆子?” 白振明闻言,觉得后脑的寒毛都炸起来了,他赶忙拦住 孙朗,一叠声道:“我信,我信!元帅顶天立地,不会干这 种阴谋之事!” 孙朗一脚将白振明踢到一边,又坐了下来,冷然 道:“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白振明是明白人,知道这事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开弓没 有回头箭,除了硬顶到底,没有其他办法可言,所以…… 他倒在地上,也不起来,直接膝行几步,对着孙朗求 道:“元帅,白家危在旦夕,烦请援手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