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远一中，有教师宿舍。 　　 教师宿舍在校园最北侧，是一栋有些年头的二层筒子楼，三十多名无个人住房的老师住在这里。　　 大多是新来的年轻教师。　　 腾远虽是国家级贫困县，但教师待遇尚可，毕竟军公教医在内地任何一座城市，都算好工作。　　 尤其语数英物理生老师，可以抽空开补课班、当家教，收入不菲。　　 教育部门还未明令禁止教师赚外快。　　 住宿舍的年轻老师们，能力不太差，熬几年就能买房成家，或是嫁给公务员、医生、同行，搬离这里。　　 不过也有例外。　　 陈浩上楼，经过一间宿舍。　　 这间宿舍门敞开着，他随意瞥一眼，瞥见一家四口挤在二十多平米宿舍内。　　 女人站在窗前桌子旁切菜，切菜的案板和煤气灶挤在一起，桌上还摆放一些瓶瓶罐罐，零乱不堪。　　 距门口不远，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孩，小孩也就一岁多不到两岁，还有一个小女孩边啃西红柿边看电视。　　 十四英寸黑白电视，在当下已不多见。　　 抱着孩子的中年男人与陈浩对视。　　 陈浩微笑点头。　　 “新来的老师？”　　 中年男人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打量陈浩。　　 “我姓陈，新来的物理老师，也是高三五班代理班主任。”陈浩笑着自我介绍。　　 “高三五班……”　　 中年男人神色微变，眼神中多了一丝同情意味，道：“那个班的学生，大多处于叛逆期，不好管。”　　 “谢谢您提醒。”　　 “别称呼您，太生疏，我姓郑。”　　 中年男人笑着同陈浩握手，很随和。　　 “很高兴认识郑老师。”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小陈老师。”　　 两人说笑。　　 对待和善的人，陈浩更和善。　　 “快中午了，要么尝尝我家的饭菜。”郑老师邀请陈浩。　　 “今天才来一中报到，要做的事很多，先不叨扰郑老师了，改天我请客。”陈浩婉拒，第一次见面就蹭饭，不合适。　　 陈浩走远。　　 郑老师关上房门，对切菜的妻子道：“赵国民老师那么有耐心，都能被高三五班那些学生气出心脏病，这位小陈老师待不了多久。”　　 “尽瞎操心，你该琢磨琢磨，什么时候能带着我们娘仨离开这里，住上属于咱们自己的新房子。”　　 妻子没好气抱怨。　　 郑老师无言以对。　　 他本是镇上高中的老师，因能力出众，三年前被评为市级优秀教师，调入腾远一中，老婆孩子跟着他来到腾远。　　 老婆没工作，在家带俩孩子。　　 他一个人的工资养一家四口，捉襟见肘，不知何年何月能攒够钱买新房。　　 “给学生补课，居然不好意思收钱，全一中的老师，你最傻。”　　 被妻子数落，老郑只是笑，不生气。　　 虽然妻子没工作，但在镇上数一数二漂亮，即便生过两个孩子，身材也没走样，不少同事羡慕他艳福不浅。　　 这么为他长脸的老婆，数落他骂他，他也觉得舒坦。　　 215宿舍，在最西侧。　　 陈浩来到宿舍门前，打开房门，衣柜、床、桌椅并不破旧，墙和房顶重新粉刷过，超出他预想。　　 接下来，他打扫屋子，购置日用品，忙活到晚上，整间宿舍焕然一新。　　 拉宽带，购置电脑电视，再安装有线电视。　　 陈浩环顾屋子，默默盘算。　　 什么时候能与娜莎背后势力对抗，什么时候离开，做到这点所需要的时间，也许几年，也许一生。　　 他不得不为长住下去做准备。　　 任军说，父母坚信他活着。　　 这样最好。　　 二三年内，二老不至于太过悲伤。　　 但愿过一两年娜莎背后势力遗忘他，他无需像现在这么小心谨慎。　　 咚咚咚！　　 有人敲门。　　 陈浩转身开门，见是老郑，笑道：“郑老师，进来坐。”　　 “哎呦，一下午布置的这么好！”　　 老郑并非恭维陈浩，是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一爷们儿能把宿舍布置的这么干净整洁且温馨。　　 “自己住的地方，好好弄一下，瞅着也舒心。”陈浩笑道，为老郑泡茶。　　 “别喝茶了，喝这个，饭菜也有，今天你搬进来，应该庆祝，我特意让媳妇多烧俩菜包了饺子，又买了下酒的花生米凉拌猪肚。”　　 老郑边说边把三层铝饭盒和一瓶二锅头放在桌上。　　 “这……”　　 陈浩有些意外，看出郑老师真心为他庆祝，便笑道：“那就陪郑老师喝几杯。”　　 “爽快。”　　 老郑心情大好，打开酒，倒在两个喝水用的玻璃杯里。　　 陈浩仍泡了茶。　　 “小陈，你哪个大学毕业的？”　　 老郑问陈浩。　　 陈浩坐到左边，为郑老师倒一杯茶，道：“我是宁西大学毕业的，喜欢腾远这地方，就来了一中。”　　 “宁西大学，也是重点大学，来县城当老师，屈才了啊，当老师可没多大上升空间！”老郑吃了一惊。　　 这年头，重点大学毕业生，就业选择余地很大。　　 屈才？　　 陈浩乐了，再过二十年，很多名校毕业生往公务员教师队伍里挤，道：“当老师稳定，假期多，而且我喜欢教书育人。”　　 “哦……”　　 老郑点头，举起酒杯。　　 两人碰杯，却未干杯，都只喝一小口。　　 酒过三巡，老郑彻底打开话匣子，讲述他来一中三年所见所闻，有趣事，有黑幕，也有丑闻。　　 爱酒，健谈，随和，实在，热情。　　 陈浩对老郑的印象不差。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九点多，有人敲门。　　 陈浩起身开门，见是老郑妻子吕小梅，笑道：“嫂子来了。”　　 吕小梅近距离感受陈浩出众气质，原本绷着的脸顿时浮现笑意，“我做的菜，包的饺子，还行吧？”　　 “味道很不错。”　　 陈浩称赞。　　 吃人的嘴短，他哪能挑毛病。　　 “那就好。”　　 吕小梅笑了笑，站在门外对丈夫道：“时候不早了，酒喝完就回去睡，明早你不是还有课吗。”　　 “喝完了。”　　 老郑笑着离座。　　 陈浩送老郑到门外。　　 老郑道：“小陈，你也早点休息。”　　 “好的。”　　 陈浩笑容满面。　　 吕小梅走出几米，故意落后丈夫半步，扭头望一眼陈浩。　　 陈浩心尖微颤，察觉老郑妻子眼神中的异样。　　 以他对女人的了解，这么看他的女人，一撩一个准，不过两世为人的他，向来对同事朋友的老婆不感兴趣。　　 要不要提醒老郑多防范？　　 陈浩微微皱眉，打消这念头，交浅言深是大忌。　　 “但愿是想多了。”　　 陈浩暗自嘀咕，返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