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州城内,一处小院落里,李素英左手稳住杵臼,右手拿着圆柱形的石头,一下下地舂着草药,皓月当空,映照出她的额头上细密的珍珠。邱云飞带着她和司空老人回到这里时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她一醒来就看到邱云飞“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显然伤得不轻,只是功力深厚,暂时压住了伤势而已。 司空老人负责警惕四周,她就着月光为邱云飞准备草药,一派宁静祥和,可他们的心里终究放不下——那四个孩子身处魔教,尽管他们的武功已经足以应付许多高手,可遇上解晓春和白鹇那样的魔头,难免让人担心,而且最近各门各派都在内查奸细,禁止外人入内,他们想找天香剑派的人商议也不容易。 “最近教中不少人对你们不服,这样下去恐会生变,我为你们举办一场公平公正的比武,给你们立威”,解晓春又恢复了他冷冰冰的语气,只陈述事实和下达命令,没有丝毫起伏,也不见有什么情绪。 “什么时候?”上官云开开口询问,他们四人都知道解晓春不能轻易招惹,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都唯有遵从,当然,如果要他们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们会立刻反水或者阳奉阴违,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现在,我已经安排好了,跟我来”,解晓春边说边往一侧走廊而去,四人也不再说什么,旋即跟上。 校场中央,上官云开和李天一相对而立,场外已经聚集了魔教的大部分人,“看来前几天的事情并不是解晓春不追究,而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抓住我们的把柄,到时候众人群起而攻,我们定然死无葬身之地,万不能显露出那晚上所用的武功”。上官云开拔剑在手,并没有用四空决,而是单凭内力催动暴戾之气,他要在众人面前展现出一个与那天晚上不同的形象——解晓春早就在与他们的决斗中知道了自己大致的武功路数,身为魔教教主,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要自己命丧当场,但他既然要看戏,那就演给他看好了。 血红色的暴力之气弥散开来,甚至隐隐约约阻挡了众人的视线,云弑微微颤动,如厉鬼嘶叫般的剑鸣声音响起的时候,上官云开已经一跃而起,带着肃杀之气的一剑与李天一的长枪相击——之前在山洞里,长枪施展不开,所以一直没用,但从现在他的表现来看,长枪才是他的绝活。现在的云弑完全摆脱了上官云开的压制,不再像以前一般沉稳,而是展现出了它暴戾的一面,远远望去,好像是它在带动着上官云开出招。上官云开只是握住剑柄,便任由云弑和暴戾之气自由发挥,作为世间最邪门的剑,云弑似乎有着自己的意志,那是一种由数万死在云弑之下的亡魂的怨念组合而成的暴虐,如果不是上官云开一直以来在压制它,恐怕它早已自凭意志,见人就杀。 银白色的剑身变得血红,暴戾之气在上官云开内力地调动下缭绕其上,恍惚间好像有冤魂从剑刃上爬出来,挥舞着干枯的利爪,向着李天一的脖颈咬去。李天一的武功走的是阴毒路线,以出手狠辣出名,可此刻见到这般情形,不由得战栗,他只觉得在上官云开的攻势下,准确说是在云弑的攻势下,他不由自主地畏惧,想要退缩,招式越来越乱,再不能凝心聚力,节节败退。 同样是胡乱挥舞,上官云开从容不迫,李天一却显得十分慌乱,不过他毕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尽管在上官云开手中的云弑如厉鬼般的扑杀下,他不受控制的胆怯,甚至身体都微微有些颤抖,但他还是能勉强吊起全身内力护住自身,不让上官云开轻易攻破他的防御。只要内力不散,他就有信心再坚持坚持,等到上官云开忍不住使出那天晚上在洞中所用的那狂风暴雨般的招式,他就能当众指认上官云开就是当天晚上想要潜入水底洞穴,窥探本教秘密的人。解晓春教主在听了他的描述之后,一口咬定那黑衣人就是上官云开。他当时就向解晓春请命要亲自捉拿叛徒,但解晓春拒绝了,并解释说“如果贸然指认,拿不出证据,难免会受人诟病,尽管我这样的魔头向来不在意名声,但上官云开毕竟是我亲自招进来的,我不想让手底下的弟子认为我随便杀人。” “既然教主要我拖到他露出真面目,那我就是死也要做到”,李天一一咬牙,使出了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多的阴毒绝学——魔影千重,这是一种将全身内力凝聚成一团黑色的雾气,再经由双手或者武器直接将黑雾打进对手的身体里,黑色的雾气一旦进入对手的身体,就会在对手的身体里肆意破坏,直到将其从内到外腐蚀一空,方才会消散的武功,不过代价是施术者自己会瞬间失去战斗力并折寿五年。李天一已经年过半百,如此自损寿命,可能就活不了多久了,有了赴死的念头,他渐渐克服了心底对云弑的恐惧,枪法不再凌乱,渐渐找回了章法。 “这人怎的枪法怎么一会儿凌乱不堪,就像小孩子耍着玩儿一样,一会儿又圆转如意,像是一位善使长枪的大师,按道理,他应该是后者啊,那前面是怎么回事,难道……”,上官云开忽然意识到云弑之上的暴戾之气越来越浓郁,就快要突破他的限制,“这样下去不行,需得赶快解决战斗,但是又不能用澄明剑心这一招,那便拼一把“。 李天一长枪自右侧横扫过来,上官云开竖剑格挡,顺势借力将云弑往上一翻,绕着长枪高速旋转起来,上官云开如山洪般的内力将本就要突破限制的暴戾之气尽数激发出来,云弑红芒大盛,一声锐响过后,李天一的长枪断为两截。但李天一并没有露出沮丧的神色,反而阴恻恻地一笑,丢掉半截枪柄,双掌齐出,黑色的雾气眼看就要进入上官云开的身体,说时迟那时快,上官云开一把握住高速旋转的云弑剑柄,剑芒突然大盛,一道有形的屏障出现在上官云开面前,暴戾之气喷薄而出,与黑色雾气撕咬在一起,发出尖利可怖的声音,不过三息,暴君般的暴戾之气便一口咬散了黑色雾气,不过暴戾之气也消耗不小,慢慢散去。上官云开抓住机会往前递了一招血色如烟——上官云开结合风回三连刺和暴戾之气自创的剑法,很少使用。云弑忽然变得轻如尘烟,飘忽不定,血红色的烟雾快速扩散开来,云弑在期间闪现,化为一道接一道的血红色剑芒向李天一攻去,李天一已经丧失了战斗力,更本招架不住,闭目等死。上官云开没料到会这样,急忙撤功,剑尖停在离李天一咽喉还有一寸的地方,抓住剑柄的上官云开被暴戾之气反噬,一口鲜血喷在李天一脸上,用云弑撑地才没倒下,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秦梓沐飞身上前,指尖连点,暂时封住了上官云开的上脘、大陵、神门三处穴位,满脸担忧地将他扶了下去。 “本厂比试,结果有目共睹,上官云开胜”,白鹇一把扶住要倒地的李天一,朗生宣布结果,并报出了下一场比试人选,“下一场,由四大圣使之一的言良,言工子对阵右护法南宫邪”。 言良同样也明白了解晓春的用意,并未使出那天所用的凌虚六幻,而是拿出了一种讲究神韵的剑术,连王芷柔他们都不知道,倒是解晓春看了他的架势点了点头。 青湮剑上寒气弥漫,剑势一起,大片的冰幕便出现在言良面前,其上光晕流转,剑尖随着言良手腕不断划过冰幕,纹路清晰,仿佛在冰幕上画了一幅又一幅写意山水画。 在其他人都欣赏言良划出的飘逸线条时,南宫邪却是在全神贯注地挥舞两把快刀,将面前的山水劈开,否则,那些带着杀伐剑意的构成山水的线条就会在他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山口,用他的鲜血勾勒出言良心中起伏的群山和山间的清泉。 言良的身影越来越快,一开始是粗略的山河,随着带着剑意的线条不断增加,轮廓越来越清晰,所刻画的事物也越来越多,有飞鸟掠过水面,有落叶随风起舞,有江河汇入大海,有鱼儿逆流而上,激起朵朵浪花,到后来连水流的流速都变得愈来愈快,瀑布陡然出现向着南宫邪的头顶落下,发出轰然巨响。 已经因为招架不及而有许多细小的伤口在身上的南宫邪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双刀抡圆,带着劲风划破言良充满诗情画意的墨韵,如龙卷风一般搅碎了言良刚刚在冰幕上完成的镂空创作,直接与青煙剑的剑罡相撞。双方内力运行到极致,速度也达到了巅峰,青煙剑与双刀的交击声如密集的鼓点般四散开来,最终言良一剑钻进双刀因为慢了片刻而露出的缝隙中,直指南宫邪咽喉,南宫邪即将砍在言良右手上的双刀停住了,一条命换一只手,怎么都不划算。 言良在薛浪宣布结果——言良胜出——的时候倒在了王芷柔的肩上,一边凝聚寒气维持冰幕一边描绘山水消耗了他大半的功力,此刻的他已然精疲力尽。 “行了,两位圣使的实力大家都看到了,我看剩下两位也不用再比了,若是还有谁不服可随时向她们挑战”,解晓春说完便安排人扶上官云开和言良下去休息,不再理会校场上的人。薛浪和白鹇一人一个把左右护法——李天一和南宫邪送去疗伤了,那原本应该由他们看守的地方也由其他人暂时代替他们护卫。 一个麻衣汉子说要与秦梓沐比试,只见红影一闪,沐泽剑便将他手中的匕首从中斩断,并将剑尖指向了他的胸膛。他本以为这两女的应该没有那两男的厉害,就算自己不如左右护法,总该可以和这红衣女子过上两招,不曾想他招惹到了一心想为上官云开治伤的秦梓沐。秦梓沐如此利落地解决了争斗,同时也下退了另一名想要挑战王芷柔的黑袍青年,否则以王芷柔的脾气,非削下那黑袍青年一条胳膊不可。 比武之事暂告一段落,上官云开和言良成功避免了使用和暗查那晚一样的武功,解晓春本该苦恼于没有当众让他们现行,可他冷冰冰的脸上却忽然出现了一抹笑意,连白鹇都觉得有点看不透这个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教主了,尽管他认识解晓春已经三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