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意进了院子,打开正门。 车库有连通客厅的门,还关着,也没人进来,隐约能听见里面有声音,房东大概正从后备箱里拿东西。 乐燃倒是在,他今天下午没课,正在厨房里忙着。 满屋都是浓郁的烤肉香。 乐燃看见许知意回来了,立刻招呼:“你要不要吃德国脆皮烤猪肘?我刚烤的,太大了一个人吃不了,你想跟我AA吗?” 厨房台面上放着包装盒,是半成品的猪肘。 德国猪肘像武功一样,分南派和北派,北派是炖的,南派是烤的,这是南派的巴伐利亚烤猪肘,已经腌制熬炖过,只要放进烤箱里直接烤就行了。 许知意本来对这种半成品不抱什么希望,没有买过,没想到烤起来会这么香。 “好啊。”许知意问了价格,把钱转给乐燃,奇怪,“你不是要吃泡面省钱吗?” 乐燃痛苦:“吃泡面太可怕了,明天。明天再开始节约。” 许知意一边说话,一边转头瞄了一眼客厅连接车库的小门。 门紧闭着,没有动静。 房东应该还在车库里,他不是杰瑞那只凶猛的大老鼠表哥,倒像只敏感的小耗子,听见客厅里有猫叫,就不敢进来了。 乐燃又拿出两个盘子,打开一个玻璃罐,用筷子从里面往外拨切成丝的德国酸菜。 这酸菜和东北酸菜不同,是圆白菜做的,但是闻着一模一样,酸溜溜的味道也一样。 “德国猪肘必须得配这种德国酸菜,”乐燃呲牙笑,“Schweinshaxen配Sauerkraut,这是吃货我唯二会说的俩德语单词。” 两个陌生的德语单词让许知意的心猛地一扯。 一阵钝痛。 就像那种多年前的伤口,看着似乎愈合了,机缘巧合时不小心再撞一下,疼痛突如其来,丝丝缕缕地扩散开,让人眼眶发酸。 乐燃随口问:“许知意,你会德语吗?” 许知意点头,“会一个词。Scheisse。” 乐燃不懂,“什么意思?” “Shit。” 乐燃哑然失笑,“果然大家学的第一个外语单词,都是骂人的话。” 许知意脸上笑着,心中又是一阵抽痛。 并不是。她学的第一个德语单词,是慕尼黑。 München。 u上有两个小点,她曾经在各种本子上写过很多遍,每次都在写完之后,才认真地点上那两个点,就像画师画好一条龙,最后点上两只眼睛。 那是座古老的城市,在阿尔卑斯山北麓,伊萨尔河穿城而过,那里有她最喜欢的人。 乐燃无知无觉,戴上隔热手套去开烤箱。 一开烤箱门,香气就呼地冲出来了,香到嚣张跋扈。 烤盘上的肘子变成了金黄色,乐燃稍微放了放,就拿出刀分肘子,切得干焦的表皮一阵脆响。 “这会儿是最好吃的时候,过一会儿皮就不脆了,你要芥末酱吗?” “不用,我要蘸生抽。” 只要不蘸他们的酱,这肘子肉配酸菜,根本就是我大中华美食的味道。 许知意转头去看车库小门。 门那边仍然安静无比。 “乐燃,分好了以后,我们还是回房间吃吧?” 乐燃虽然不懂,还是答应:“好啊。” 两人端着各自的肘子回房。 肘子皮上已经被割成一刀一刀的,酥脆无比,撕开皮,下面就是软嫩的肉,蒸汽腾腾的,热到烫手。 许知意一点点撕着吃,又等了好一阵,才听到外面有声音。 小耗子终于进来了。 许知意悄悄走到门口。 刚刚回房时,许知意没有把房门完全合拢,留了一道细缝。 有一点轻微的声音从车库门那边过来。 地毯厚重,没什么脚步声,但是能分辨出衣服面料摩擦的轻响,正在往这边靠近。 许知意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屏住呼吸,把一只眼睛贴近狭窄的门缝,悄悄往外偷看。 第10章 奥斯卡秦都都 摩擦声来到靠近房门的地方,忽然顿住。 许知意火速从门缝前闪开。 她直觉地觉得,对方已经注意到,她的房门没有关严。 心脏咚咚地乱跳,许知意屏息静气,仔细分辨着门外细微的声音。 又过片刻,衣服摩擦的声音才终于重新响起来,朝这边过来,不过明显比刚才速度慢一些。 发现就发现吧,许知意下定决心,无声地深吸一口气,重新凑到门缝前。 她已经做足了思想准备,凑过去时会看见恐怖片里的套路剧情,门缝外也有一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然而并没有。 一个人影从门缝外一晃而过,只有一瞬间。 在这极其短暂的一瞬间,许知意看见,外面路过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目测绝对有一米八以上,穿着件深色冲锋衣,下面配看着就很凉快的浅色短裤。 许知意没能看见脸。 因为他竟然把冲锋衣的拉链一拉到顶,遮住下巴,又戴着冲锋衣的兜帽,帽沿长长地向前探出去,侧面严实地挡着,硬是一点脸都没露。 许知意:真的需要这么严防死守的吗? 许知意回到桌前,心中明白,是房东发现了她留下的门缝,临时用冲锋衣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她继续吃肘子,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越毛骨悚然。 一个女生搬进上百年的老房子,房子里住着一个抵死都不肯露脸的奇怪房东。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凶杀恐怖片开场前五分钟的剧情。 按剧情发展,女主现在要开始作死地调查这个奇怪房东了。 许知意擦了擦油手,拿起手机,找出房东表弟杰瑞的微信,先跟他闲聊了几句,就进入正题: 【我租的房子的房东,你有他的照片吗?】 许知意:啧。这句话问得也太像凶杀恐怖片里的台词了。 杰瑞回答: 【照片是真没有,他是我远房表哥,以前在国内的时候,有一次我太奶奶过生日大摆宴席时,远远地看见过他一次,我们没说过话。】 杰瑞说: 【不过我一个男的,都对他印象深刻,因为长得实在太帅了。就是性格不算好。】 许知意立刻追问:【怎么个不好法?】 【怎么说呢,感觉好像挺独的,还挺傲,不愿意说话,也不太搭理别人,吃完饭就走了。】 更像变态杀手了。 杰瑞:【我妈跟我说,那是我拐了好几个弯的表哥,因为小时候经常一脸不高兴,他妈就给他起了个小名,叫都都。不知道大名是什么。】 大名大概就是收据上写的奥斯卡.秦。 奥斯卡秦都都。 杰瑞忽然意识到:【你为什么要他照片啊?你还没见过他吗?】 许知意:【还没。】 杰瑞:【哈?】 许知意:【他关在房间里,完全不见人。他以前也这样?】 杰瑞:【以前看着性格是有点怪,可是还没奇怪到这种地步。你等等。】 过了一会儿,杰瑞发过来:【我问了一下我那个表哥,为什么不想见人,他说他最近生病了。】 许知意好奇:【生病?生了什么病?】 生了满地找头发的病。 杰瑞:【他没说,只说病得很严重。我家跟他家关系有点远,不太熟,我没听到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杰瑞:【其实我也不算太了解他,你要是很担心的话,不然还是搬出来吧?】 许知意并不想搬。 租房高峰还没过,搬出去,到哪都找不到这么便宜的房子。 许知意吃一口肘子,琢磨,凶杀恐怖片里都是这样,一定有个不能搬家的理由,那么吓人了都不肯搬,把观众活活气死。 出来洗盘子的时候,许知意又看了一眼大门口的鞋架,现在上面只有她和乐燃的鞋,估计房东是把那双登山靴放在车库里了。 她走到车库门口,轻轻扭了一下门把手。 门锁着。 脚下咯吱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