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界却是别有风致,陆华身在太虚游走,止不住发出如此感叹。 绵绵百里东益群山自不必说,出了群山却是一座座低矮丘陵,无数凡人此际正在田间侍弄,如同层层波纹荡映在陆华神识之中,远处更有数座入云高山如剑高耸,陆华神识观之却见法意荡漾,灵机入云,若自己在山中修行,恐怕不足十年便可通神。 陆华行了不到半日便见得身下一座座雄伟城池昂然矗立,这些城池占地广大,最大一座长宽皆逾百里,城中修士凡人共居,城市边角,还偶有异修组团居住,在烟岚界也有异修,只是以陆华烟岚界顶尖修士的眼界,却知烟岚界异修不过十数,若再刨去几个大宗点化灵物,自然而成的恐怕不过三数,修为高的也不过堪堪练气,而且气息混杂,一看便知定是偶然得了天地灵物气息才化出灵意得以修行。 而仅此城,异修便有近百之数,虽然身在太虚看不清这些异修体内灵气浑浊与否,但仅只如此规模,免不得陆华感慨一番。 陆华估摸着自身脚程,此际约莫已经行出三千里外,自己下去再找寻一番,明天返回便已五日,于是打定主意,便在此城下了。 陆华寻个僻静之处,一身青衣悄然落在此城之中,随后踏步朝着神识感受到的街道而去。 此城名为梁河,却是与东益福地一般分属东洲,禹光界界域广大,只此东洲一地便已接近烟岚界版图,更何况还有神秘莫测的南州,释修聚集的西州以及最为磅礴广大的中州,只是州际遥远,非步虚修士难以跨州而行,是以各州之间虽有联系,却也不多,至于北州,传闻为妖族流放之地,空余漫漫黄沙和一众妖修,除却百年太阴食日之时偶有妖修跃州而出,却未再有妖族出入。 梁河城占地逾百里,面积虽然在东洲算不上广大,但修道人士居多,仙魔两道皆有道统设立,于是便有一众凡人聚集而来,城内城外,便围满了凡人。这些凡人多是来此以求仙缘,只是仙缘未得,却偶有修士大战,虽然偶然即逝,但稍有波动对于凡人却是灭顶之灾。 陆华走在城中,眼中满是新奇。路上既有修道之人,也有普通凡人,有些街道热闹非凡,摩肩擦踵,或者你碰到的某个人便是通神高修,两边商铺还有异修招徕人群,哪怕进来的是普通凡人,也是客客气气。 陆华找了个茶肆,挥手招来练气修为的小二,开口问道:“小二哥,我一路行来,此城仙凡如此混居却又井然有序,却不知是何缘由?” 小二给陆华臻上茶水,笑道:“前辈想来甚少出门,我梁河城分属雍兰府,府主由上清门与七煞门百年轮换,两个大宗早已达成一致,外城仙凡混居,但各沿其法,并不冲突,内城却只供修者居住,凡人无人带领却难以入内。” 陆华微微点头,心下却兀自疑惑:修道之人虽非断情绝欲,却也要静心雅兴,过多沾染俗世之气,难免磨灭法意,却不知是何道理。陆华尝了一口茶水,味道却是不错,却仅有味道,毫无清灵之气,想是用了些灵门手段,却无灵气之实,修道之人食之无益。 陆华饮了茶水,拿出一小块灵石扔给小二,起身离了茶肆。 陆华又走了几条街,掐了法诀入了内城,于是外城的喧嚣气息瞬间隐没,清灵之气重入身间,红尘炼心,不外如是,陆华感慨一下,径直朝着一处街道走去,这里却是又热闹起来,两侧既布满了座座商铺,又摆满了一座座摊位,陆华扫了几眼,却多是一些含光练气灵物,只是品阶不高,也无啥卖相,陆华一个个摊位逛将过去,终于寻到一处摊位上摆着几个珊瑚、灵珠。 聚灵法阵,灵物品级越高、种类越多,所聚灵机法意便越广泛深厚,陆华将两物拿在手中看了,虽不是上品,却也勉强够用,于是问道:“这水灵价格几何?” ”一块晶石一个,我这摊位没啥值钱玩意,都是一块晶石。“摊主是个年轻的练气修士,陆华来时正在看书,自陆华蹲下之刻起便颇为兴奋地放下手中竹简要为其介绍,只是慑于陆华气息,没张开口,听到陆华相问,立即兴奋地接起话来。 陆华哑然一笑,这个摊位虽然确实没啥上品物件,但练气修士能寻来此些物品也算不易,一个灵石价格也算厚道,于是取了珊瑚、灵珠,想到院中水系也无灵物,便又取了两件,年轻修士脸上笑意更甚,乐呵呵的看着陆华挑选。 陆华取出四个灵石,交到年轻修士手中,却又看着此人说到:“小哥,你刚才看的竹简可曾出售?” “竹简,这本吗?这是灵机阁编纂的东州大势录,只要在灵机阁购买灵物便可获赠一本,这本是先师所留,仅此一本,却是无法出售,只是前辈若有兴趣,天机阁在此城也有分店,前辈可去一观。”年轻修士恭敬地回道。 “既如此,多谢了。”陆华对此青年观感颇佳,观其气息虽略显飘浮,但好在气息空灵,修得也是玄门正宗之法,只是名师既去,自己修炼便难以得法,即使有误却也无人参照,却难得仍持守自身,乐安而足,陆华想到自身,微微摇头便开口道:“我观你所修当属卯水一脉,卯水虽为水木系,却取山石坚硬之意,修法之时不该只行气息,却该放空己身,有万千星辰落而吾以身可挡之姿,如此气息虽散不失,再以导引之数便能尽数纳之,若能寻得山石玉脉修行最好,若不能寻,便找老林中水之地,只是中水对练气之士确有影响,三日功还需一日散方可,若修至含光,便无此虞。” 年轻修士初始还带着些颇为歉意的眼神看着陆华,听得陆华口中言语,眼神渐渐转为震惊与激动,待陆华说完,青年脸上竟已满是泪痕:“前辈高义,公远无以为报,却受公远三拜。”说完年轻修士砰砰砰叩了三个头,陆华端坐受了,引得周边一阵注目。 公远抹抹眼泪,又翻弄起储物袋,取出数个珊瑚灵物:“这是小生年前偶然救了一老龟所赠之物,却比恩人手中之物好上一些,还请恩人笑纳。” 陆华看了看公远手中之物,却属水灵上品,只是自身用来简单布阵,却非要布置一个大阵引得山中灵机,只是防止自家山头灵机被人占了,却也用不着此些物件,便张口说道:“这些物件我却用之不到,你且留下给自己换些资粮,也好安心修行,少为外物所累。” “恩人说的是,恩人既然不用,晚辈便不与恩人客气,恩人若去灵机阁,晚辈给您带路。”青年公远说着,眼中却又落下泪来。 公远师父不过含光修士,三年前与他人探寻洞府而亡,只留不过灵息境的公远一人,好在此人心念坚定,运气也算不错,寻了此城慢慢修至练气,只是无名师指点是以行气轻浮,难以完全将身周气息敛入气海,由此练得十分只得五六,因此进境缓慢,今日陆华虽是寥寥数言,却不仅给他指明了方向,更修正了过往缺失之处,如此一来,修炼速度岂止快上一辈,若真如此,含光可期,公远如何不兴奋感动? 这边公远也不收起摊子,便走在前处指引着陆华方向,陆华眼神微动,盯着公远身周数人,又张口问道:“我观你之修行,却以修炼为主,可有护身法术?” “师父当年却教了一手水纹困人之术,只是我灵息境时还可使用,练气后反而越发不如了。”公远惭愧的说道。 “却非你之错,卯水亦可困敌,却非练气所能用出,想来你师父也未料到你竟以卯水练气。”陆华说道,修者万变,即使修炼同一法术,却依据个人缘法、资质,所得亦是不同,因此宗门、名师便愈发重要。“你在此城如何?平时可有纷争?” “我却一介散修,平常只是贩卖些最低端的灵物,少有得罪人之时,除了城主派人收取摊位费用之人啰嗦几句,见到修士便叫一声前辈,却少有争斗之时。”公远羞赧地说道。 “修者多争,你若想看看更高之处的光景,便难免抢了他人机缘,争不争斗却不是你愿说的算的。” 公远肩头一抖,却是没有接话。 “我有一个剑式,最是符合练气含光之境,只是此剑锋锐,伤人伤己,你可愿学?”陆华满意为对方会答应,却不料话一出口,公远便突然扑通一声转身跪在自己面前:“恩人在上,按说恩人有令小子自当肝脑涂地,只是小子自小便跟随家师,虽已仙逝,却无改换之意,况且小人不过一介散修,身无长物,又无甚天资学份,只想安稳修行,若能将家师尸身寻回葬了最好,如若实在不能,小子也只愿能再去看师父一眼,葬在师父旁边,小人却着实无才无德也无那志气为前辈手中棋子,小子不堪大用,还请饶过小子。” 陆华愕然一愣,随后便明白过来,修道者最是冷酷无情,莫说普通交情,便是知交好友、甚至百年师徒也有为那灵宝反目成仇者,更何况二人本就萍水相逢,自己指点一番已是天大恩情,如今还提出教其剑术,难免对方会如此多想,只得苦笑道:“我却非要收你为徒,只是念你修行不易,又尊师重道,不免多了几句,罢了,既然你此番想法,你我缘法便也只至此间,只是还要嘱咐一句,大道多争,与人斗与天斗,若无必胜之信如何在这浑浑浊世取得真意,如此你带我去往灵机阁便自回罢。” 公远听着陆华口中言语,嘴中翕动,却终是无声应了,待到灵机阁门前,公远却又长身作揖,陆华以灵力扶了便迈入灵机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