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处境艰难
闻道历379年,都昌坊。 外面暴雨如注。 陆衍躺在床上,双目无神。 就在数个小时前,他还是个清澈且愚蠢的大学生,正为了实习操心劳肺。 如今却。 “二叔······” 今年八岁的小侄女睡醒了,揉着眼睛嘟囔着。 小小的个头,白嘟嘟的脸,扎着个丸子头,眉眼弯弯,眉心处还贴了一点红印,当眼睛彻底睁开后,便显出长长的睫毛与乌溜溜的眼。 陆衍把陆月文抱在怀里,挼了挼小侄女的脑袋,心里憋着的从二十来岁青年变成四十岁大叔的郁闷,多少排解了一些。 小侄女很可爱。 而他虽然平白长了十几岁,但也不是没一点好处。 现在的他,是一个修仙者。 居住于修仙坊市都昌坊的一个普通修士。 家里除了自己和小侄女,还有堂哥和堂嫂,以及大侄子、二侄子,一共六口人。 父母,大约是老死了。 年幼时他和堂哥陆铁荣,被散修青源子看中,带入修仙界中,至于已三十年。 青源子在数年前,都已化作一蓬土,凡俗世界的家人,按古代凡人的平均年龄算,应该是老病去世了。 三十年来,陆衍和堂哥相依为命。 二十年前,堂哥和堂嫂练淑红成婚后,陆衍便跟着堂哥一家人,在都昌坊定居下来。 现在虽魂穿不久,但发自血脉本能的亲近感,让陆衍对怀里的小侄女十分喜爱,好似生命中一种珍贵的存在。 “二叔,我饿······” 陆月文咬了咬手指,巴巴道。 陆衍起身在屋里找了找,将一小袋紫茄果递给陆月文。 这紫茄果是前身从丹鼎阁的同事处买来的,一颗灵砂十余粒,每粒都和冬枣差不多大小,陆月文接过后,只吃了三粒,却不再吃了。 “饱了。” 陆月文言不由衷地说,眼睛努力从紫茄果的袋子上挪开。 陆衍看着这一幕,心知肚明。陆家作为坊市里寻常层次的人家,并不富裕,家里的资源,向来紧巴巴的。 陆月文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节俭。 而陆家三个小辈中,只有二侄子陆元翼的天赋不错,所以堂哥陆铁荣一直是把家里的资源倾泻给陆元翼。 比如饭食,一颗灵砂一斤掺了灵米的杂米,小侄女和大侄子一人一天只有一斤,而陆元翼却可以和成人分量相同,一天两斤。 再比如每十日一颗的不入阶丹药,大侄子陆元修吃得是三颗灵砂一枚的小清丹,而二侄子陆元翼吃得,却是五颗灵砂一枚的升云丹。 陆衍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也能理解。 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但资源有限,能力有限,便只能将资源给资质更好的那个。 他将紫茄果塞到小侄女的手里,说道:“吃吧。” 小侄女看着他,见陆衍点头,才开心地雀跃一笑,捧着紫茄果一口一口地啃着。 陆衍摸了摸小侄女的脑袋,转身来到屋里摆着的镜子前。 仔细打量如今的模样。 出现在镜子前的,是一张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的脸庞,五官还算端正,皮肤略有粗糙,眉眼间透出的气质颇为憨厚,看着还算顺眼,又带些底层修士的风霜苦楚之色。 毕竟他的修为仅才炼气三层,连炼气中期都不是。 而眼中充满血丝,看着仿佛数日未眠,指间末端则呈暗黑色,用清水洗不掉,似乎天生自带一般。 但陆衍知道,并非如此,是因为原主在丹鼎阁当炼丹道童,负责熏木,日积月累烟熏火燎下,才逐步形成现在的红眼和黑色指尖。 等于一种职业病。 至于所谓熏木,则是将木材熏烤至合适程度,作为炼丹师炼丹的材料之一。 干这份工作,每天可得三颗灵砂,换算成下品灵石,则是每月9块灵石左右。 年收入大约在百枚灵石上下。 并非每日都有工作,大雪封山或酷暑难耐时,丹鼎阁便不开工。 在陆衍的记忆里,坊市所在的地方气候十分恶劣,每年七八月时,有无名炎火凭空而现,焚烧百物;十一月至来年二月时,则大雪纷飞,温度低至零下数十度,且存在朔风,寻常炼气初期的修仙者挨上一下,不死也大病一场。 若是凡人,根本生存不下去。 所以在都昌坊中,除了修仙者的家属,基本没有寻常凡人。 另外在凡俗世界中,存在邪崇。 凡规模大些的城镇,一年半载就有数人死于邪崇之手,而定居凡俗世界的修仙者,格外受邪崇喜爱,往往要不了三五年,必定暴毙。 即使是炼气后期的修仙者,也难逃恶果。 因此,在这个世界,凡俗和修仙界间交流极少,泾渭分明。 而凡人一旦成为修仙者,就再无退路。 一入仙门深似海,并非妄言。 像前世看得一些小说里描述的,修仙界混不成,到凡俗世界中做个富家翁,显然不现实,而若继续留在丹鼎阁,做一个熏木的道童······ “天下岂有四十岁之道童耶?” 况且继续干下去,恐怕要不了五十岁,就得成为瞎眼的老头。 陆衍想到这,禁不住一阵苦笑,此刻全部希望都只能寄托于眼角右下方的蓝色读条。 07:54:35。 似乎是一个倒计时。 镜中看不见,应该只有自己能看见。 方才与小侄女交流,小侄女也未见异样,显然是没有发现,不然指定好奇。 “不知道此物倒计结束,会有何变化?” 陆衍在心里默默想着,也不求如深蓝加点一般的外挂,但愿能改变现状,安稳度日便可。 回头看了一眼小侄女,她抱着最后两颗紫茄果依依不舍地吃着。 “若有余力,就拿来培养三个侄子侄女吧。” “我都四十了,才炼气三层修为,恐怕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陆衍有些难过。 不负好时光,未曾好时光。 “唉。” 屋外暴雨渐歇,草木芬芳,檐角淅沥。 有人悠悠而叹。 ······ “咚咚。” “二叔,我娘喊你吃饭了!” “月文那丫头在你屋吗?” 门外传来二侄子陆元翼的喊声。 陆衍抱起小侄女,收起悲春伤秋。 干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