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人若无心不发达
是日,清早起便下起绵绵的雨,天也阴沉沉,徐慕欢身上懒,便借口说自己不爽利,睡到天大亮才起来。 “下完这场雨,天气要更热了。” 慕欢坐在罗汉床前, 拿着小梳子边打理发梢边赏雨。 那窗前种的一丛丛花草,被雨这么一洗,红的绿的格外娇嫩。 “过阵子,郡主伴驾去离宫,提前将她用得上、玩得着的都准备出来,避暑的行宫不比宫里嬷嬷丫头多, 恐怕到时候也只远黛一个人能跟她去伺候。” 垂珠做了个万福礼,应话道:“昨儿杜娘子也这么吩咐的, 远黛姐姐已经预备着了。” 徐慕欢听罢点了下头, 心想月蔷真是愈发周到了。 “王妃,王爷去上朝前吩咐我说,若您醒了一定得看看他今早写得东西。” 慕欢将手里的发一甩到身后,起身跟着结香去抱厦的小书房。 只见案上放着一张写好的斗方,字倒极好,可惜诗却歪得很,云:“三更辗转五更起,挑灯研墨润笔忙。不学匡衡与祖逖,才较梁郎谁短长。” 慕欢坐在案前笑了好一会子,倒看得几个洒扫的小丫头发愣。 她提笔蘸墨,也回了一首诗,道:“自诩风流郎,实则一坛醋。梁郎误翻坛,酸气冲天露。都言妇多嫉,丈夫亦善妒。” 并嘱咐结香道:“别收起来,就和这斗方并排搁着。” “那用提醒王爷来看吗?” 慕欢边用白绢将桌面遮住, 边笑道:“不用,你不提醒他,他一回来也保准巴巴地跑来看。” 主仆俩正说笑,邱惠灵和杜月蔷从外头进来,收了伞,用帕子掸了掸裙子上的水,在中屋等着回话。 两人见徐慕欢出来,一齐做了个万福礼,听她问是否有要紧的事,惠灵先回道:“接了张齐王府的喜帖,说下月初五齐王的幼子大婚,请王妃去吃喜酒,再没其他要紧事了。” “齐王是长辈,是一定得去的,选什么礼需先跟太妃和王爷商量,喜帖先放我这吧。” 徐慕欢又看向月蔷,她忙答道:“香药局的孙妈妈今早被郡主呵斥了。” “因为什么?” 孙妈妈是上了年纪的人,又伺候过太妃,明鸾年纪还小,虽是郡主也不会轻易给她脸色看,一定事出有因。 “孙妈妈老毛病又犯了,今早因香的事儿揪住了银蝶又打又骂,动静太大,冲撞了在附近散步的郡主。” “冲撞?她可说郡主什么了?” 明鸾还小,恶仆欺主的事儿也不是不可能。 当初邱氏也敢弄权给徐慕欢钉子碰。 “那倒没有,她就是再没遮拦,这个分寸也还是有的,给她十个八个胆子也不敢顶撞郡主。” 徐慕欢稍默了会子,像是在揣度什么,又问道:“那郡主如何处置她的?” 月蔷答道:“郡主制止了打人的孙妈妈,并将奴婢叫去裁决此事,奴婢未敢自专,特来请示王妃。” “按家规处置就行,只是体面不能少,是拿了钱归家去养老,还是去庄上谋份别的差事,由她自己选吧。” 按家规,动用私刑,以下犯上的不敬之罪都需严惩,更何况孙妈妈有前科在身。 徐慕欢看了眼身旁的结香,吩咐她说:“你跟着惠灵去库里看看是不是有个琉璃缸,鸾姑娘说想在屋里养荷花,如果有,明儿雨停了,着人抬过去给她用。” 见结香走了,慕欢又问月蔷,“大清早还下着雨,郡主好端端去内边做什么?谁引她去的?” “是小芽儿,她给郡主说野鸭子雨天凫水,郡主想看,远黛也拦不住。” “她们都是家生子吧。” 徐慕欢冷哼了一声。 “苓香的妈老周媳妇和小芽儿的妈喜林关系可好着呢。” 月蔷被叫去后心里也画魂儿,只是没确准的事儿,她不敢从中挑拨。 “姑娘的意思是苓香想取而代之,故意设了这个局。” 苓香可是香药局的副手,平日里名声也极好,尤其跟孙妈妈相比,只要孙妈妈一倒台,无疑就是她上位。 “倒也不重要” 徐慕欢捧了茶碗说:“孙妈妈已如一道破墙、一个破鼓,万人推,千人等着锤,有今天是迟早的事。” “她如此有心机,掌香药局能行么?” 月蔷担忧地问了句。 毕竟掌管四司六局的人都是在主子面前走动的,而且苓香也太年轻了。 “府里这些嬷嬷、妈妈们哪个是好对付的。” 徐慕欢轻蔑一笑,“她小小年纪就能摆弄得了孙妈妈这样不好相与的人物,也是有些能耐的,既然她觉得时机已成熟,那就给她一个机会。” “有道是草若无心不发芽,人若无心不发达。” “她如此有上进心,看着也不错,我便成全她,她若行自然在那位置上能长久,若不行,四司六局谁又是吃干饭的。” 反正这个孙妈妈徐慕欢也不喜欢,出了事她也不想管。 “苓香的姐姐结香是您的贴身丫鬟,孙妈妈万一闹到太妃那里,会不会生出风波牵扯您?” 月蔷倒不想管别人怎么争,只是别牵连到自家利益。 “太妃如今不大愿意管事了,尤其是我将府里的老人儿换得七七八八之后。” “她若真愿意管,横竖还有鸾鸾呢,小姑娘在祖母面前撒个娇儿,比老婆子说十车话都顶用。” 杜月蔷领了命刚走,小山子便回禀说张惠通和符雁鸾来了。 张惠通那日跟着月蔷回来后也没回恣意园去。 一来,徐慕欢怕他二人年少,身边也无长辈,到底没个分寸,日夜耳鬓厮磨、干柴烈火,若有风流韵事传扬出去,于徐文嗣无益处。 二来,徐文嗣明年春启程去辽东郡,若这会子同房,张惠通再怀了身孕,如何能跟着过去。 故先将人扣在府里,等徐文嗣赴任再归还,对两人都好。 可张惠通身份毕竟尴尬,悄悄进府后,徐慕欢便安排她跟符雁鸾住在一处,她二人倒也是个伴儿。 “刚碰见邱娘子,她说王妃身上不爽利,我俩便来探探。” 请安赐坐后,张惠通说道。 “天气差,膝盖疼的老毛病就犯了,并无大碍。” 张、符二人接了垂珠奉来的茶,问道:“王妃腿上怎会有旧伤呢?” “哦,抵御马贼作战时膝盖磕在地上,朔州天气又冷,落下病根,不过这几年不怎么犯了。” 其实不止如此,俞珩重伤昏迷卧床时,徐慕欢照顾他或久站或跪下,本来已养好的伤才成了病根。 只是这根本的缘由徐慕欢从未与人提起过,怕俞珩心里不好受。 “可有什么症状?” “疼得使不上力,不过好生调理后也只酸胀而已。” 张惠通记挂着她母亲腿上也有旧伤。 自她被赎出来还没家去看过,只徐文嗣让小厮捎去过信函而已,可也偷偷摸摸地,再不敢多往来,怕给徐文嗣惹来是非。 毕竟她父亲张百龄还未押解回京,尚未定罪,到时候还不知要起多大风波。 “惠娘,辽东亦是苦寒之地,你去后要多保重自己。” 张惠通忙回神,笑着答:“谢王妃惦记着,惠娘一定照顾好徐郎君和自己。” “王妃,我还有件事想求您。” 张惠通怯怯地说:“我的小妹妹训娘,我想带着她一起去辽东,在郎君跟前当个小丫头也比留在京中强。” “我怕我舅舅、舅母再活动将她卖掉的心思。” 到底是亲姊妹,自然牵挂着。 慕欢只说:“你跟文嗣的事情,自己商量着来就好,我虽是姐姐,可也不该多插手。” 徐文嗣自然是无不答应大,张惠通只怕徐慕欢严苛,不肯同意。 听她如此通情达理,是个宽宏之人,忙跪下拜谢。 慕欢示意符雁鸾将她搀起来,说:“我也从你这么大过来的,也是少年成夫妻,独立门户过日子,只会更体谅你的难处,怎会为难你呢。” 当初她跟俞珩刚去朔州,若不是舒后跟陛下帮衬,还不知有多难。 推己及人,徐慕欢乐得多帮张惠通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