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尤花殢雪 尤云殢雨
“我在外头遭罪,你倒清闲。” 徐慕欢一进内书房见俞珩在那题诗作画,一派清闲姿态。 俞珩听她嗔怪,忙撂了笔,亲自倒了碗茶递过去,略显狗腿的说:“辛苦娘子,娘子辛苦。” “她们走了吗?” “没呢,我是借着孩子哭闹躲出来的”,慕欢喝下半盏茶,“坐的我背都僵了,她们还没完没了的,这种亲戚就是麻烦,明明是她来求咱们的,我们反倒战战兢兢。” 俞珩笑着给她捏捏肩,捶捶背。 “那万娘子倒开门见山,可惜被你连人带东西的架了出去,她们可不都长心眼了。” “哦,你这意思是怪我咯,怪我让敌人涨经验,变得难缠,不好对付。” 她一撇嘴,头上的步摇也随着她扭头的动作晃荡起来。 “我哪能是这个意思”,俞珩摩挲她的背,哄道:“娘子琨玉秋霜、目无下尘,是她们狡诈!贪婪!” “你就油腔滑调吧。” 慕欢被他哄开心了,欣快地睨了他一眼。 “吃饭了吗?” 听他问,慕欢叹了口气,“哪家儿媳在婆母用饭时不都得伺候着,尤其今天还有客人在,我跟大嫂都没捞着坐下,桌上桌下的忙。” “我就知道会这样。” 俞珩揽着她说:“所以我也没吃,特地等你回来,咱俩一块吃。” “要不咱俩去园子里吃饭吧。” 她眨了眨明眸,说:“省的一会儿她们要走,我还得去送,我俩躲去园子里,然后让结香去靖熹斋告诉一声,就说我到肖家接阿元去了,岂不清净?” “好主意”,俞珩起身拿扇子,牵着慕欢,两人从虫鸣居后门出去,过一道仪门可以直接往王府的后花园去。 夫妻俩好久不曾这样悠闲的散步,倒是今日偏得了。 两人信步上桥,徐慕欢坐在石栏上,望着下面池里的红鲤感慨道:“可惜,这个月份花都落的差不多了,若有满园春色该多好。” 这池很小,东高西低,活水引到此处缓存一下,再沿着故意留的缺口往外淌。 因池的形状像酒樽故取名金樽池,这桥两边的围栏是汉白玉的,如同两根象牙箸,故取名白箸桥。 这池和桥以杯、箸命名除了因为像,还因为过了这处景往前去就是剪烛馆,取自李义山的‘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平素园中会友聚餐多在此馆内。 “倒也有盛开的花,反正她们还得布置一会儿,咱们去内边看看?” 俞珩知道这园子里有一个榴花圃,这个月份石榴花开得正好。 他伸手拉慕欢起来,两人又往玉壶小瀑布去。 玉壶瀑布是整个后花园水流的源头,这处引过来的活泉自人工堆砌的假山淌下,水流却不似真瀑布那般湍急,倒像是壶嘴倒水,便以玉壶为名。 瀑布附近还设了一个亭子,正对着石榴花圃,名曰霭霭,取自刘公兴的一句‘霭霭浮元气,亭亭出瑞烟’,飞泉虽小,但烟岚水雾倒还有,名字取得也应景儿。 俞珩摘了一串石榴花,戴在慕欢的歪髻上,衬得她雪肤花貌,神态粲粲。 他不禁夸赞道:“哎,与娘子的颜色相比,这石榴花竟差了点媚艳。” “世人咏美人,多用芙蓉之清丽,秋菊之淡雅,郎君却用媚艳二字,岂不是说我俗不可耐?” 俞珩展扇笑道:“世人皆随大流去爱冷若冰霜,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我偏爱华美秾丽的人间尤物,我与他们谁俗还不一定呢。” 看他强词夺理的样子,徐慕欢笑着为难他道:“既是如此,郎君何不作诗一首。” 俞珩心中酝酿,时而开阖扇子,时而负手转圈。 “酡颜玉容眉纤纤,柳肢曼影披红衫。” “氤氲岚霭立亭亭,讵知榴花惭作伴。” 俞珩诗成,看着慕欢问,“娘子何不和诗一首?” “我?哪有自己作诗夸自己长的好看的,被别人听见倒要笑话我了。” 她起身,打着团扇,饶有兴趣地绕着俞珩上下打量,又说:“不过我倒是有了一首打油诗说你的。” 慕欢眉目聪黠,道:“殷勤一丈夫,亭中戏妇孺。不诵圣人书,偏作好色赋。” “好啊,你敢骂我是登徒子。” 俞珩抖了抖袖子,作势要呵她痒教训她。 慕欢最怕这个,忙摆着手逃,两人一个躲一个追,沿着寻芳径直闹到百竹林。 “我跑不动了” 在杳杳的荫凉下,徐慕欢靠着一棵粗壮的翠竹喘气。 才跑这么远一点,俞珩别说喘,连兴都未尽,仍要闹她。 “你也别越性儿嘛。” 慕欢面露羞涩推了他一把,俞珩伸手在她额上弹了下方才作罢。 “去剪烛馆吧,我闹的口渴。” 见她热的双颊生粉,俞珩便展扇子给她摇。 “咱俩第一次在园子里遇见时你也这般狼狈。” 俞珩提起徐慕欢早年前撞见俞璋白日偷情的事儿。 “你是不是那会子就看上我了?” 俞珩被她识破般地憨笑一下,“你呢?什么时候对我起了意?” “当然是你在冰湖里把我救上来。” 慕欢见四下无人,亲昵的挽着他说:“那会儿我心里还挺发愁的,遇上你这么个人,又发生那么多事儿,恐怕日后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心境,再难动情了。” “一晃儿咱俩孩子都生了三个了。” 慕欢有些感慨,更感慨岁月匆匆。 过百竹林,两人又经过一片金丝海棠花林,穿行其中。 “可我觉得一切就像在昨天,我还是那么喜欢你。” 俞珩脉脉的看着她,“你仍和许多年前我在园子里遇到的内个稚拙娇憨扑蝶的小娘子一样,令我之死靡它。” 俞珩从不隐藏他的爱慕,这般炽热的表白让慕欢既羞怯又沉迷。 …… 剪烛馆里小海已经备好了席,与小山子候了会子才见俞珩夫妇信步而来。 慕欢进来后别的没说,先喝了一大盏水,心里才舒坦下来。 桌上摆着槐叶冷淘、片完的烤乳猪、酒酿糯米圆、胭脂鸭脯,炒的鲜嫩嫩的蒿杆儿、一碟子刚炸好的百果脆。 见慕欢倚在窗边贪凉,俞珩劝道:“你刚出了汗,再坐在风口里容易着凉。” “园子里的兰圃就是不如恣意园的好看。” “那改日我们去恣意园赏兰”,俞珩斟了两杯酒说。 “今年开秋闱,徐文嗣要去参加,咱们这会子去岂不打扰他备考。” “不过你也别抱太高的期望,有几个人一考就中的。” 听徐慕欢劝自己,俞珩倒笑了,“你这话说的仿佛文嗣是我的亲弟弟,与你隔着一层。” “我是看你对他那么上心,又觉得他可塑,万一此次不中举,岂不失落。” 她瞧着俞珩一挑眉,说:“而且他花的可都是你的钱。” “我的钱不是你的钱啊。” 夫妻俩相视一笑,对酌一杯。 酒入肠胃更热起来,慕欢褪了身上的褙子,只着薄纱里衣和裙子,乌鬓微松。 慕欢虽酒量不好,但今日也只喝三四杯便懒懒的,已有醉态。 俞珩忙将她抱去榻上靠着,给她打扇,喂给她些白水喝。 “今日怎么这么容易就醉了?”俞珩见她眉头不舒展,低声问道。 “太累了。” 又是生孩子、养孩子又是应付会客,还要管家事,压得徐慕欢悱恻难排解,今日与俞珩难得在园子里放松了一会儿。 “是我太忙了,过了这阵子,我得了闲,多在家陪陪你。” 俞珩摩挲她的背低声的安慰。 “珩郎……” 她像是睡着在呓语,枕着俞珩的腿睡沉了。 慕欢再醒来天已黑透,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而她已经躺在虫鸣居的床上。 虽脑子一片空白,这一觉倒是解乏,浑身轻松。 “结香,什么时辰了?” 结香没叫来,俞珩倒是端着半碗白豆蔻煮水进了来。 “戌时了,你可真能睡。” “饿不饿?”她中午没吃几口便醉倒了,俞珩坐过去问。 “我让梁嫂子一直候着,怕你醒来想吃东西。” “我想吃油茶,就是广西内种在绿茶里放油、姜、香菜和油茶果,然后再加糖的油茶。” 俞珩亲昵的用脸颊去顶她的额。 “好,我让结香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