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夕奉天书拜琐闱
已是十月,入了酉时天便蒙蒙黑了,宫里派黄门内侍来传皇帝口谕召俞珩马上入宫。 徐慕欢心里没底,给他换官服时嘟囔了一句,“这个时辰召你入宫,恐有大事。” 太子已经押解张百龄和林文海等一应罪臣入京一月有余,已着刑部、大理寺、吏部三司会审, 自然用不上俞珩。 慈航公主的册封典礼也在礼部、太常寺的操持下圆满结束。 因实在猜不到夜召俞珩所为何事,只能问他道:“你心里可有谱?” 俞珩也不是神算诸葛,摇了下头表示猜不到,笑着安慰她说:“放心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往日可以这么说” 慕欢给他系腰带时撇了下嘴,“现今三司会审呢, 牵扯进去多少人了, 光是上计吏就抓进去六个待审,死牢里还押着两个定罪的。” “魑魅魍魉存人间, 任是君子也难安。” 又唤了结香去看看外头马匹和灯笼备好了没有。 “天黑,慢些骑马。” 看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慕欢倚门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句。 可徐慕欢的话俞珩是没听进去,他一路快马加鞭,那传口谕的小黄门紧赶慢赶才算没落下,到宫门口时累得抱着马脖子一出溜才下来。 这个时辰被召见的不止俞珩一个,还有肖彦松、宋衡和工部尚书朱周。 他们四个似乎跟三司会审的案子可以说是毫无关系,而且他们四个似乎也没什么关联,俞珩心里一画魂儿,干脆也就不想了。 四人进御书房时俞铮正在用膳,却简朴到案上只搁了一碟子糖酥饼,一碗热汤,满头官司的形容。 奏章分成四五类摞在案上,堆得如同小山般。 见他四人进来,俞铮先叫宋衡上前,问道:“人选可有了?” 宋衡从袖中取出的一卷试卷呈了上去,禀道:“历年考题中凡有关水利的落卷臣与工部几位侍郎都重阅了一遍, 共筛选出十二人。” 俞铮忙接了过来,边看边与工部的朱尚书说:“这十二个举子朕都交与你,就近分配州郡,协助水监的官员前往四郡所辖的十六州兴修水渠。” 除了河北,今年还有四郡,共十六州都报了大旱,开义仓放粮救济只是暂时的,终究是还要修水渠,避免再旱。 俞铮拿起手边一道折子,与肖彦松说:“种植冬麦和代田法是爱卿和曹卿所献,由你二人负责去各郡县推行。” “朕赐你符节” 俞铮摆手让马春将符节拿过来。 “尤其是冬麦,务必要在南方诸地都种植上。” 肖彦松当初就是因在西川任上因农事考绩优异擢选上来的,虽然这些年不是在大理寺就是在台谏院,但俞铮一直没忘他的所长。 “你们尽快出发,不要耽搁。” 俞铮指了指肖彦松和朱周。 待他二人退下后,又吩咐道:“宋卿,如今修渠,农事推行新策, 少不了这两方面的人才,明年加开一科, 武科也加开, 另着各郡县察举人才选送。” “朕会让中书省草诏下旨,你先去吧。” 俞铮让黄春也出去,赐坐俞珩与他密谈。 在西北军中有大威望的人除了俞珩也只王昕、李翀了,连王勇都次之。 王昕老了,李翀身在幽州,如果出兵吐谷浑,俞珩是最佳人选,所以俞铮才会召他觐见。 “吐谷浑的慕容寿佛替他儿子求娶九翎贵女为妃的事儿你怎么看?” 俞珩几瞬思考,答道:“半月前陛下曾与臣等议过此事,当时不行啊并没有否定卓相所提议的擢选宗室贵女赐婚一策。” “是啊,修水渠,垦农,改税,朕欲与民休养。” 但俞铮心里对吐谷浑很不满。 俞珩劝道:“陛下是圣君,因凉州连年征战体谅百姓疾苦,如今西北安宁不过三五年,休养生息之策体现陛下之仁。” “宗正寺已经挑了个人选,齐王的孙女,礼部提议封为义成郡主嫁去吐谷浑。” “虽不是朕的女儿,可是人家爹妈的女儿,好好地长到十五六岁,要送去番邦。” 俞珩听罢忙跪下拜道:“臣等无能。” “朕有时在想,如果宗正寺选得是悉檀,朕会不会同意。” 俞珩仍未起身,“陛下,区区吐谷浑,番邦小国,岂能配得上九翎的龙嗣公主。” “朕为君父” 俞铮起身,目光锐利。 “万民皆为朕的子女,悉檀是,义成郡主难道不是?” 俞珩揣度到俞铮对和亲之策的不满,忙改口道:“若陛下意觉吐谷浑对九翎不敬,臣愿为先锋前卒替陛下征讨。” 俞铮看着案上搁着的小山一般的奏折,都是关于改税的,一旦对吐谷浑兴兵,反对改税的人会马上跳出来。 均田律刚推行不过三年,还不算成功,火耗新法更是只在两江试行。 正是国库不丰盈,天灾犹存之际,这时候打仗,苦得还不是百姓。 俞铮面对俞珩的请战,沉默了好一会儿。 “陛下,臣也有个女儿,臣视她为掌上明珠,恨不得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造条链子拴在腕上,当知道她将来要嫁去云南的西宁公府时,臣很不舍得,三月寝不能安枕,食不觉有味。” “但她是郡主啊,食民之供养,无需耕作纺织,无忧无虑,该到她为万民做些事的时候了,难道要逃避吗?” 俞珩坚决地谏道:“陛下,改税刻不容缓,均田和火耗新法必须有效推行。” “此乃万民之计耳,非个人私情的代价能比拟。” “就算留待后世看今朝,也不会因义成郡主和亲而对陛下有所非议,只会颂扬陛下的仁爱和隐忍。” …… 俞珩出宫时发现肖彦松还没走,一直在宫门口等他。。 两人并辔而行时,肖彦松道:“俞兄,我恐怕马上就要奉旨持节启程,三妹有孕在身,望你和王妃多照料。” “本来我想托付给我妹妹芝兰的,但一想她也怀着身孕,不宜操劳,就只能——” “你看你这个人”,俞珩指着他点了点。 “就算你不说,慕欢也得把三妹接到府里来照顾,而且就算你托付给肖娘子,以慕欢的性格,她能放心,能同意么。” 说罢,俞珩又叮嘱肖彦松说:“这次你奉旨出京,任重道远,恐不是数月、一年半载能回来的,务必珍重。” 肖彦松点了点头,说:“农事向来不是一朝一夕能见成果的,当初在西川,冬麦从试种到改良再到推广,用了五六载。” “这次可是全国,难度可想而知。” “你打算如何做?” 肖彦松答道:“我打算先去农耕意愿较好地一些郡县推行,再在随行的官吏里培养些可用之人,将他们派到其他郡县,哪里出问题了,我再去赶去沟通解决。” 俞珩突然想起来有几个州县的官员与他私交还不错,如果写一些引荐信,或许能更加配合。 但他又深知肖彦松的为人,没有与他提起,只心里作了打算。 两人行至路口,该分别了,具下马。 肖彦松再拜道:“家里的事就拜托拜托了。” 俞珩回拜道:“肖兄放心,我定当全力以赴,只盼你功成而回,保重保重。” 肖彦松驾马而去,俞珩望着他隐入夜色好一会子复又上马往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