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万历再召叶诚入宫。 看到面露歉疚的戚正,不敢直视自己的王参,以及幸灾乐祸的吴希清,叶诚就将这次入宫的缘由猜了个七八分... “锦衣卫百户叶善执,拜见陛下。” 等叶诚行完礼,就听万历伸手虚抬道:“平身吧。叶百户,听说你对朕派去协助你的三司颇有意见啊?” 叶诚这还没站一会儿呢,又跪了下来。他故作惊讶地看了眼一旁的三人,不卑不亢道:“这三人硬闯干支居还打伤我的人。确实有意见,但对人不对事。” 万历一拍桌子,黑着脸怒喝道:“不论对人对事,都不行!” 叶诚只得称是。 万历话锋一转,指着吴希清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也别笑!今儿个朕就告诉你,干支居是朕的主意!那句‘为官者不得入内’你没看见吗?还是说你不想当官了?” 原本吴希清见叶诚吃瘪还搁那儿乐呢,谁知道这战火突然就蔓延到自己身上?他忙跪伏于地,惨兮兮地说道:“臣罪该万死,望陛下从轻发落!” 万历无动于衷,而是朝戚正欣慰笑道:“你做的倒是不错。这次入蜀,你且好好配合叶百户。” 戚正双膝跪地,一本正经道:“微臣领命!” “你们三人入蜀之后一切听从叶百户的安排,有什么意见回京再说!” 最后一个站着的王参闻言当即跪下领命。 万历走到叶诚身前将他扶起,指向跪着的三人说道:“如果有人不听你的话,你可以先斩后奏。” 吴希清身体剧震——他自作聪明的以退为进,被陛下用借刀杀人给反将一军! 万历朝三人摆手赶道:“你们走吧,我同叶百户有事相商。” 戚正跟王参可巴不得离开,三步并做两步就溜了;倒是吴希清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出了屋。 万历朝椅子伸了伸手,示意叶诚落座。他兴致勃勃道:“听说花家姑娘也在你那儿?” “是。” 这没什么好瞒的,何况也瞒不住。叶诚老实点头。 “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 叶诚错愕看向万历——嫌命长的说,给此刻的万历一把瓜子,那他就跟搬着小板凳在门口晒太阳的寻常小老头没什么区别。 叶诚很快就从哭笑不得的状态中调整过来,受宠若惊地再次点头:“应该是。” “应该?”万历皱起眉头,像是不满意叶诚的含糊其辞。 叶诚见状只得再度起身跪下,解释道:“微臣确实说不准。但我与她确有夫妻之实,而且她并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万历拧起的眉头渐渐舒展,轻轻点头。他又问道:“听说她快临盆了?” 听见这话,叶诚更加纳闷了——万历从那儿知道这么多消息的? 万历一拍脑门,像是才想起来一样答道:“哦,是这样。今早我同你的大舅子谈了谈。” 梅凌雪是独生女,那这个万历口中的大舅子十有八九花采岁了... 真有你的啊,前几天还一起喝酒呢,扭头就把我给卖了! 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叶诚嘴角微抽只得承认道:“确实快临盆了。” 万历不怀好意地笑道:“你倒是好福气,得了江南双姝的倾心!”话中酸意全无,比起调侃倒更像是自家长辈的夸赞。 叶诚面无表情地答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你干支居人多耳杂,不如让她入宫安胎,你也好安心上路。你说呢?”万历说完,补充了一句:“对了,皇后也与她一见如故,一直都念叨着想再见见她。你意下如何?” 叶诚总觉得万历的要求来者不善。但一时间他也想不出该如何反驳,只好一言不发。 见叶诚装聋作哑,万历沉声佯怒道:“你莫不是以为朕会用你未出世的孩子威胁你?” 步步紧逼终于是起了效果,叶诚暗骂了一句老狐狸之后僵硬笑道:“怎么会呢?只是微臣没法替她做主,她要是不想来,微臣答应也没用啊!” “我愿意!” 看见挺着肚子一进门就喊得掷地有声的花采秋,叶诚恨不得当场掐死一旁扶着她的花采岁! 叶诚抿了抿嘴朝万历拱手笑道:“既如此,有劳陛下了!” 万历哈哈大笑:“不打紧,不打紧!退下吧!”说完,就招呼太监去喊皇后过来... ...... 回干支居的路上,叶诚实在不理解花采岁怎么变得这么重利,又不解又气愤道:“那是你亲妹妹啊!你就这么把她推入火坑?” 花采岁倒是不以为然地两手一摊:“那皇帝问了,我有什么办法?谁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有能耐你骗他一个我看看?” 叶诚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把她带来啊?他许了你什么好处?你知不知道她这趟入宫有多危险?她跟孩子是入宫当人质的你懂不懂啊!” 花采岁见叶诚蹬鼻子上脸也不开心了,他辩驳道:“孩子?你还知道她有孩子啊?那她哭着闹着想入宫我拦得住吗?” 叶诚更不明白了:“她想入宫?她不好好安胎她想干什么!” 花采岁这才跟他解释——原来他早晨入宫后是跟万历聊了聊生意上的事,等谈到尾声万历才“随口”问了问花采岁在京城的住址与家庭情况。然后万历就再度搬出皇后,让他回去问问妹妹是否愿意入宫安胎。 等回了干支居,他最先是想找叶诚商量的,谁知道轮到叶诚入宫了... 那没办法,只好问问花采秋了。谁知道花采秋听完又问了问叶诚如今在朝中的情况,然后当即拍板决定入宫。花采岁劝了,可劝不动啊。 看着五官拧着一团的叶诚,花采岁安慰道:“她应该也是想帮你吧...” “算了,算了算了。你先回去吧,我还得去个地方。”说完这句话,还不等花采岁开口,叶诚就消失在了街角。 不知道拐了几个弯,走了多少条巷子,叶诚才勉强摆脱开一直跟着的锦衣卫。他带上思字面,走出巷子,混入人群之中... 魏进忠正在忙着呢,就听见有护卫来报说他爹来了!他冷笑一声,让人领着去看看。等见到易容后的叶诚,他指着对方朝护卫问道:“就是他?”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魏进忠挥手让护卫该干嘛干嘛去。他朝叶诚冷笑道:“你是我爹?” 叶诚讪讪点头。 “那你就该知道我爹早死了!你也当个死人好了!”魏进忠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把匕首,毫不留情地捅向叶诚! 叶诚一把掐住他手腕,用着自己的声音冷冷道:“李公公你还真是出息了啊,真是不枉我为你铺垫了那么多...” 这声音魏进忠可再熟悉不过了,他像是被打断脊背的狗一样跪在在地上连连磕头,泪流满面道:“爹!我终于找到您了!我好想您啊,爹!”不得不说,叶诚是真佩服他的脸皮。 等二人进府,魏进忠才问道:“叶大人,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领我去找太子。”叶诚低声应道。 虽然魏进忠不明白叶诚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走正门,但叶诚毕竟有恩于他,便老实带路没有再问。 看着不少人都谄媚地朝李进忠打招呼,叶诚颇为奇怪。他问道:“为什么他们都叫你魏公公?你改姓了?” 提到这个,魏进忠一直弯着的背微微挺直,他红光满面地解释道:“这也多亏了叶大人,那次之后魏朝安排小人做了王才人的典膳。小人伺候得好,才人便恩准小的恢复了本姓。”他是发自内心地感激叶诚——他一直认为没有叶诚也不会有今天的他。 魏进忠敲了敲门,然后战战兢兢道:“殿下,有人想见您...”还不等屋里回话,叶诚便推门而入。这可把他吓得够呛,当场跪在地上闭着眼睛等着屋里的人大发雷霆! 朱常洛抬眼看了看叶诚,然后冲魏进忠挥手道:“没事,你下去吧。别让外人打扰我与叶大人聊天!” 顾不上纳闷对方怎么一眼就认出叶诚,魏进忠如获大赦般匆匆离开。 “你怎么来了?还是以...这个样子?” 朱常洛绕着叶诚走了一圈,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看得叶诚很不自在。他答道:“我得去查桩案子,花采秋被殿下喊进了宫。我来此是希望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殿下能好好照拂她跟腹中的孩子。” “花采秋怀孕了?你不是都没和她成亲吗?”朱常洛有些不理解叶诚的话——上次见她还是在婚礼上,结果闹了那么一出,这怎么就怀上了? 叶诚苦笑道:“说来话长。总之就是她怀孕了,极可能是我的孩子。望殿下能多往宫里走动,帮我照料一下她们。” 朱常洛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那没问题。不过父皇让你去查什么事?我听说还是三司协办?” 叶诚言简意赅道:“有个江湖门派挑战皇家威严,陛下让我彻查此事。” 虽然猜到叶诚有所隐瞒,但朱常洛也知道解冻后再想拉近关系不可急于一时。他坚定道:“既如此,你便放手去做。花小姐就交给我了。” 得到了这样一份承诺,叶诚心底的这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朝朱常洛抱拳道:“多谢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