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后，南坪县常委会经过研究，同意卫曹村的绮罗公司兼并县丝绸一厂的提议，绮罗公司立刻派工作组进入丝绸一厂进行资产盘查、债务清理等兼并前期准备工作。　　 绮罗公司竟然要兼并县丝绸一厂！　　 这个消息很快传出来，卫曹村的村民有的赞成说“吃掉”丝绸一厂更显得咱们村能耐，反正要扩大规模。也有人算了一账说这样根本不划算，　　 那种又破又烂的厂要来有啥好处？　　 当然, 大家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厂里的事情轮不到他们做主，像这种企业行为是不会搞什么全村投票的，总公司厂务会通过报村委会即可。　　 但有个人听了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哀，他就是张志轩。　　 张志轩原来是丝绸一厂厂长，83年退休之后，85年被绮罗丝绸公司筹建的时候就被聘为总顾问，在公司已经干了快六年, 看着绮罗丝绸从无到有, 一步步发展壮大，心里不由得充满自豪感。　　 讲真，他觉得退休后这六年比自己上班过的好舒心滋润，但今天公司经理会议上听到李江红县上已经同意绮罗公司兼并丝绸一厂的消息之后，心里如打翻的百味瓶，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丝绸一厂的情况他当然清楚，自己已经连续三个月没发退休工资了！幸亏自己绮罗公司多挣一份，现在每月连工资带奖金已经涨到两千块，已经不靠那区区三百块钱的退休工资！　　 债务缠身、设备老化、人浮于事，管理混乱, 这样的企业已经现在已经是病入膏肓能被绮罗公司兼并那当然是大好事。　　 可是.....　　 自己曾经是丝绸一厂的厂长！　　 他曾经见过一厂的辉煌，他还记得也就在78年, 绮罗公司那时候还是一个小小的缫丝厂, 卫向东和原来的支书卫海涛开着手扶拖拉机，第一次给丝绸厂上缴缫丝的时候, 还受到丝绸厂职工莫名刁难。　　 那时候丝绸一厂可是全县丝绸行业的老大，像卫曹村这样村办小缫丝厂正眼都不看一眼！　　 可现在,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竟然落得比一个村办企业兼并的地步，难道不痛心？自己这个老脸也无光啊。　　 回到县城的家后，闷闷不乐，长呼短吁，连最爱听的徽剧也不听了，结果被老伴觉察到，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　　 张志轩拗不过最后说了实情。　　 老伴一听乐了：“好事啊，老头子你傻啊？绮罗公司把丝绸一厂兼并过去，欠你三个月的退休工资肯定要补了吧？小儿媳妇也不会和儿子老吵架，嫌弃一厂效益差。”　　 “你懂个屁！”张志轩毫不客气骂道：“我好歹曾经也是一厂厂长，你说厂子到这地步，我脸上有光？别人不会指着后背骂，你们这帮厂领导领着国家工资还不如那些农民！”　　 老伴一看张志轩黑脸，赶紧安慰：“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这也不怪你呀。你当厂长的时候厂里也没穷的这样，连工资都不发不起？都是后来这些不争气的！”　　 听老伴这么一说, 张志轩心里好受些，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丝绸厂走到今天这地步, 绝不是某一任厂长的问题，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日积月累的结果。　　 但好歹，没烂到自己手里吧？　　 就在这时候，小儿子张勇兴冲冲回来了，一脸兴奋。　　 “爸，我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我不想再做销售，你把我调到管理科室去。”　　 前几年销售岗是热门，老爸当时还是厂长，所以他进了销售科，没想到这几年产品积压严重，产品卖不出去，欠款收不回来，销售人员两头受气。　　 “对对，给儿子换个轻松点岗位，”老伴在边上帮腔：“去管理科室！你现在可是绮罗公司总顾问，也算公司领导嘛。”　　 没想到张志轩听了冷笑一声，看着小儿子：“那我问你：你现在啥文凭？”　　 “初......初中文凭。”　　 “初中文凭就想进管理岗？”张志轩眼睛一瞪：“我告诉你，在绮罗公司最起码要拿到函授大专文凭才能进管理岗！前几年我让你进夜大学习弄个文凭，你叫苦来叫累，现在好了吧？受苦受累的还在后面！”　　 张勇一听，顿时耷拉起脑袋。　　 老伴一看见势不妙，赶紧又劝道，进不去管理科室那就算了，重新换个轻松点的岗位可以吧？工资高点也行。　　 “你以为被绮罗公司兼并，就可以轻轻松松拿高工资了？！你们光羡慕人家每月拿他们两三倍的工资，不知道人家上班多辛苦？！我告诉你，即便绮罗公司真兼并丝绸一厂，那也不是全部人都要！那些不能干活的，混日子的肯定要下岗！”　　 ....　　 .....　　 “这是工作组拿出来的初步报告。”在村总支书办公室里，李江红拿着一份文件递给卫向东。　　 “丝绸一厂的问题主要出在以下几个方面：一、债务重，拖欠银行以及有关企业款项达4700万元，不过里面有一部分是三角债，未收回货款有500万元。”　　 “二、财务混乱，浪费严重甚至涉及到某些厂领导贪污挪用公款。”　　 “三、设备老化。厂里大部分设备都是五十六年代的产品，已经严重老化，如果要生产我们公司的丝绸必须全部更换新设备。”　　 “最后一点就是人浮于事严重，全厂将近3000名职工，如果按照咱们的标准至少要砍掉三分之一！我们还拟定了个初步名单。”　　 这么多？　　 连卫向东听了都感到吃惊。　　 现在兼并一个厂，最头疼的不是债务而是富裕人员的安排！　　 1000个职工啊.....牵扯几百个家庭，处理不好很容易引起各种不稳定，而且这也是县领导所不愿意看到的。　　 县上同意卫曹村兼并丝绸一厂之后，县长演志刚专门把卫向东叫到他办公室叮嘱了这件事。　　 “向东啊，县上国营企业人浮于事的情况我们也清楚，你们将一厂兼并过去肯定要让一部分工人下岗，我只希望你能考虑周全，稳妥处理这件事！千万别引发新的社会矛盾！”　　 而且1000名职工安排不好，那就是定时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