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凉全然不理身后追出来的田七,快步走出缉拿司。 “小仙师留步。” 贺新凉闻言看去,却见梁老家主带着一众人走来。 梁老家主笑眯眯道:“老夫与小仙师真是有缘,竟然又见面了。” 贺新凉呵了一声:“果真凑巧。若不是我刚刚从缉拿司中出来,只怕是会以为老家主故意在此堵我来着。” “倒是让小仙师误会了。”梁老家主笑道:“我是为了我这不成器的曾孙儿来的。” “不过说是在此等待小仙师也不为过,这孽障于大庭广众之下诋毁小仙师清誉,又仗势欺压小仙师的人,便是让他死在缉拿司暗牢中也是够了。” “不过终究是我家子孙,子孙之错,老朽脸上亦是无光。不得已只能请托薛掌令,将他提了出来,着他亲自向小仙师请罪。” 梁老家主脸色一变,叫了一声:“梁玉靖,你还不出来?” 苍老但威严的声音响彻众人耳中,梁家无一人胆敢违背这位老祖宗的意思。 梁玉靖连滚带爬走了出来,拜倒在贺新凉面前。 “还请小仙师见谅,我无意诋毁小仙师,只是酒后胡言乱语。还请小仙师见谅……” 正巧田七赶来,看清贺新凉面前是何人,顿时觉得扬眉吐气。 “你也有今天,当日的倨傲都到哪里去了?” “够了!”贺新凉喝道。 “田七,你既说他毁我名誉,那我问你,他究竟说了什么?” 田七愣了一下,说道:“那日宴席你不曾出席,他来找你不见,就说你沽名钓誉,故作清高,实则只有些花架子,抢人头的手段。又说等见着你,一拳将你打趴下。” “就这些?” “当然不止。”田七顿时道:“我同他理论之后,他骂的可难听了,我都不屑于一一说来。不然也不同他打起来。”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贺新凉冷冷道:“他原也没说什么,反倒是你生出怨怼,要同人发火,才惹出这一桩事来。” 田七顿时冷汗涔涔,也同梁玉靖一般跪了下来:“小人知错。” 贺新凉不去管他,只对梁老家主道:“此事我已知晓,并非这位公子一人的错,实在是误会。既是误会,如今解开也就罢了,各自回家,我也就此别过了。” 贺新凉拱了拱手,就要离开。 梁老家主身后,一身着富贵的中年男子走出,拦在贺新凉面前。 “梁老家主这是什么意思?”贺新凉扭头,冷冷看向梁老家主。 “小仙师不要误会。玉靖到底是有错,虽得小仙师原谅,可若是我家不做表示,就这么让小仙师离开,回头传出去,我梁家在天水城的脸面可就要丢尽了。” “况且小仙师同我家怀瑾师出同门,那便是一家人。若被九酝宗人听去,我梁家不曾尽心款待小仙师,怕是要说我家怀瑾轻慢同门。” “更何况听添儿所说,他能获取机缘,全赖小仙师相助。小仙师便是对我梁家有大恩。若小仙师不给我等报答恩情的机会,倒让我这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东西心生不安。” 梁老家主一连串台词,脸上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府中已经备好宴席,还请小仙师大驾光临。怀瑾、玉添已在府中等候多时。” 贺新凉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中年人,气息渊博深厚,起码也是武道踏空境了。 更别说梁老家主诚如他自己所说,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可他还留有武神境几分力,谁都不知道。 在这等面前,动手或者逃遁都没有意义。 瞧缉拿司的意思,他们也不会管。 既然找不到离开的借口,那便只能选择赴会了。 贺新凉随梁老家主一行人来到梁府,田七已经被双方默认为贺新凉的亲信随侍在一旁。 进入梁府,才发觉世家之间,也有差距。 梁家之规模,园林之静美,圈地之广大,更胜贺新凉以往见过的所有家族。 千奇百怪,千妍百美,千精百巧,只要是能想到的,凡间能见到的,尽纳于梁府当中。 宴席之间梁府一处园林,仅这处园林,便占了一山。画廊曲折蜿蜒,帘幕轻纱软幔,随风一飘,恰如连绵青云围绕山间。 山顶才是宴席正场,有珠兰玉树,琼浆芝实。又有猛虎为席,蛟骨为桌。 贺新凉看了一眼,心中暗道:“都是猎杀妖族所得。” 大恒崇尚武道,不缺战力,与妖族也有一战之力。梁家这般世代修行武道,有武神境坐镇的世家,对一般凡人东西自然也看不上眼。他们真正看中的,只有仙魔之物,抑或妖族身躯。 梁老家主请贺新凉坐下,而后手掌在桌上拍了拍。 随即一个个艳丽妍美之姿的女子走来,共起一舞。丝竹管弦,靡靡之音,配合女子舞姿,更加勾人心神。 至少田七的目光,已经移不开了。 贺新凉咳了一声,将他惊醒,随即问道:“敢问老家主,梁师兄和玉添呢?” 梁老家主笑道:“不急,先看完一舞再说。” 不多时,有人在梁老家主耳旁说了几句。梁老家主才满脸抱憾道:“真是不巧,玉添正在研究如何开启宝库,怀瑾亦有要事,暂时来不得。他二人都有话,请小仙师尽情享受。” 正巧一舞终了,戛然而止,意犹未尽。 众女手中端起酒壶,一齐围了上来。当然,她们的目标是贺新凉,而不是田七。 “小仙师勿要拘礼,尝尝我家以蛟血虎髓酿的酒,颇有几分神效。即便小仙师在九酝宗,只怕也不曾喝过此等好酒。” 众女纷纷逼酒,只是田七看来,这些女子哪里是在逼酒,分明是极尽搔首弄姿,恨不得将自己当场推销出去。 可独独贺新凉坐怀不乱,不为所动。 田七不禁心中暗叹,不可是大人,果真不同凡响。 自打上次被贺新凉打服,田七便隐隐觉得不对。他分明不像通玄境修士的实力,且身为九酝宗弟子,却会镜悬山的法术。 前几日,更是传下一套青华度厄大咒。田七自持咒以来,每次修行,都觉得神清气爽,修行畅快。以往的阴私杂乱念头更少了许多。越是持咒,越能感觉此咒的强大之处,还远远未发掘出来。 如此大咒,贺新凉就跟不要钱一般,随意传给三十三人。可以猜想他手中存着的,何止这一道大咒。 如此越发印证自己的猜想,贺新凉此人,必定是某位老怪夺舍重生,隐藏身份拜入九酝宗修习剑道。 若不是经年老怪,一个血气方刚的小子,如何抵挡的住此等诱惑。 若是贺新凉能得知田七的想法,必定要当场破功,笑出声来。 他能坐怀不乱,当然是有原因的。自然不是身体上的原因,而是定神观剑的法子。 此时贺新凉眼中,别无他物,只有一柄柄剑。天地万物皆是剑,人也是剑。 这原本是修行《万象剑经》的一门取巧法子,现下正好合用。 试问谁面对一柄柄剑,还能一时性起? 贺新凉转头看向梁老家主,只见梁老家主所化之剑,饱经风霜,亦是锈迹斑斑,显露腐朽之态。可细细看去,仍有锋锐尚存,却是不肯甘心就此消亡,想要再露一露锋芒。 “梁老家主,这蛟血虎髓酒,晚辈怕是无福消受。若是师兄和玉添无暇前来,晚辈便不再久留,要回师门复命去了。” 贺新凉挣脱一双双碧藕一般的手,起身准备离开。 刚刚迈出步子,便察觉一股极其恐怖的威压从身后传来。威压之厚重,犹如水银泻地,压得他难以迈出脚步。 要动手了? 不仅是贺新凉心中如此想,田七和一众女子都是这么想。 “够了!” 梁怀瑾的声音传来,剑光扫开一众阻拦,落在场中。 他到来后,威压顿时消失。贺新凉却还不敢将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下,背后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仍旧未撤去。 “老祖宗,你这又是何必?” 梁老家主叹了一声:“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们这些小辈,为她们谋求一份好姻缘罢了。” “好姻缘何须此等下作手段。”梁怀瑾痛心疾首:“况且即便老祖宗要安排姻缘,也要看她们愿不愿嫁。强扭的瓜不甜,她们都是您的孙女,重孙女。” 好嘛,两代人一起上,看上谁都不亏。 “此事老朽自有考量,这桩姻缘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由不得她们选。” “哦?”贺新凉十分不满道:“老家主就不问问我的意思?” 梁老家主笑道:“我梁家虽不是皇室,却也是屈指可数的世家,况且小仙师和我家有缘。此桩姻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贺新凉听得口中发出呵呵之声,转而放声大笑。 “老家主,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大可直说,不必用这些手段,平白毁人半生。” 老家主眼中发出精光,正要说话。 贺新凉抢先道:“强梁已经死了,连渣都不剩。” 老家主身形一震,神色有些暗淡,却并不意外。片刻之后,他又要说话。 贺新凉仍旧抢先:“神将变身法是强梁主导,我只是提供身躯,并没有实际法门。” “至于为何神将强梁选择的是我,而不是你们这些血裔后人,自有他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