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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洛州府,城前咒骨

   元灵七年。   腊月初七。   陈家庄外,古道上。   已经十三岁的张雪,亭亭玉立。   她一身素白,背着木箱、包裹,仰头望着白蒙蒙的天空。   寒流肆虐,裹挟刺骨水汽。   少女呢喃道:“小雨,要下雪了。”   脚步声由远而近。   身着翠绿襦裙的赵颖儿背着个包袱,身后跟着毛茸茸的大黄狗。   “雪儿妹妹,你瞧,四年前除了我师父,大黄不亲近任何人。”   赵颖儿指了指大黄狗,得意道:“四年后除了师父与我,大黄依旧不亲近任何人。”   张雪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呵呵。”   赵颖儿微微一笑,“大黄,不用送了,回去吧。”   耷拉着狗尾巴的大黄,与两位少女擦肩而过,向着庄内走去。   赵颖儿笑容凝在脸上,“这死狗!”   张雪唇角勾起一抹微妙弧度,询问道:“陈先生还未起床吗?”   赵颖儿摇头,“今儿学塾放年假,先生早起去上最后一堂课了。”   张雪笑意盈盈道:“走吧,咱们也该出发了。”   陈家庄老槐下,老黄头身旁倚着推车,右手持黄铜旱烟杆。   吐出一口似云似雾的烟气,望着两位少女渐行渐远的颀长背影。   老黄头眸光沧桑。   “北风号怒天上来,更吹落,血如雨。”   “第一次生死劫,雪丫头,且祝你平安归来。”   ……   伏龙镇,距伏龙山脉外的洛州府有五日脚程。   夜幕降临。   残月清寒,疏星点点。   小河畔,两位少女围坐篝火,相视无言。   “咱们应该来年春暖花开再上路的。”   赵颖儿双臂环抱身子,瑟瑟发抖道:“但凡正常点的人,绝不会选择寒冬腊月天出远门。”   张雪面无表情道:“我又没双膝跪地,哐哐磕头求你。”   “再逼逼赖赖,就给我滚回去。”   赵颖儿错愕道:“雪儿,你变化好大。”   “四年前的你,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而今的你,牙甚尖,嘴甚利。”   张雪翻了个白眼,“还女夫子呢,陈先生就这样教你夸人的?”   赵颖儿:“……”   ……   夜色深沉。   盖着羊毛毯的赵颖儿蜷缩成一团,冷得睡不着。   “别挨了,再靠毯子就着了。”   张雪一边饮酒,一边提醒道。   赵颖儿好奇道:“你不睡吗?”   张雪摇摇头:“我睡着容易做噩梦。”   火光映着张雪脸庞,白里透红。   “雪儿,”   赵颖儿将羊毛毯掀开一角,“来让姐姐抱着你睡。”   “两人就不冷了。”   张雪冷冷道:“我拒绝。”   “来嘛,姐姐很香呦。”   “没兴趣。”   赵颖儿嘿嘿一笑,钻出羊毛毯,直向张雪扑去。   张雪惊叫:“莫挨老子!”   ……   元灵七年。   腊月初九。   古道上,张雪不时饮一口烈酒。   赵颖儿负着双手,退着走,仔细凝视张雪面庞。   “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脸若银盆,眼如熠星。”   张雪:“你脸才像盆子。”   赵颖儿:“你这人咋不识好歹,姐姐这是在夸你。”   “妹妹这张脸虽说漂亮的过分,可惜美中不足,额上胎记未免也太狰狞,容易吓哭小朋友。”   张雪:“姐姐这张脸虽说漂亮的过分,可惜美中不足,这张破嘴食了太多污秽,容易含粪喷人。”   赵颖儿:“……”   ……   元灵七年。   腊月十二,巳时许。   张雪与赵颖儿抵达洛州府。   远远便可望见洛州府高高矗立,绵延数千丈的巍峨城墙。   隔着很远,便能听见城内传出的纷扰嘈杂声。   年关将至,人潮如海。   张雪与赵颖儿经由南城门进入洛州府。   始一入城,两位少女一眼便望见四根高高挂起的长杆上,插着四颗白森森的头骨。   长杆下,还有四尊以青铜熔铸而成的跪像。   长杆旁,守着四名腰悬长刀的府衙捕快。   还有一张四方桌。   桌后坐着一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看模样应是府衙文吏。   在张雪和赵颖儿惊愕目光中。   一个六七岁的稚童,竟褪下裤子,冲着四尊双膝跪地的青铜人像挨个撒尿。   “哈哈哈……”   四位捕快笑声肆意。   撒完尿后,稚童来到四方桌前,冲中年文吏伸出一只小手。   男人微笑着从钱袋内摸出几枚铜板。   得到铜板的稚童,欢呼雀跃着跑向不远处的糖人摊位。   紧接着,又有一位三十来年岁的妇人来到四尊跪像前。   伸出手指,一边对着四尊跪像指指点点,一边破口大骂。   极尽诅咒恶毒的污言秽语,听得张雪与赵颖儿目瞪口呆。   骂了足足半刻钟,妇人才气喘吁吁的消停。   “很好!”   文吏冲妇人伸出大拇指,赏了二十多枚铜板。   妇人千恩万谢,喜滋滋去了一处卖春联、门神、灯笼等喜庆物件的摊位。   “骂人得赏钱?竟有这种好事!”   赵颖儿眼神不由一亮。   “妹妹,走,去瞧瞧。”   赵颖儿拉着张雪来到近前。   张雪瞧了瞧长杆上的四颗头颅。   有的骨宽,是成年男性。   有的骨窄,是成年女性。   收回目光,投向四尊跪像,张雪两只瞳孔,忽地紧缩。   “张虎、张武、张意、刘婉娇。”   四尊栩栩如生的跪像胸口,俱是镌刻着各自姓名。   其中一尊,于张雪而言,极为熟悉。   她的眸光,重又望向四根长杆顶的四颗头颅。   “这是……张虎哥一家四口吗?!”   那个自己和弟弟逃荒途中,遇见的刀客。   那个在姐弟二人,即将饥渴而死之际,拿出自己仅有的馒头和清水,让自己姐弟好好活着的少年。   他与这洛州府,有何种深仇大恨?   而今,只剩尸骨。   仍不得安宁?   ……   洛州府。   玉蟾街一家茶馆内。   张雪与赵颖儿落座。   隔着很远,依旧能望到长杆上四颗被寒风吹得摇摇摆摆的头颅。   赵颖儿端起茶盏浅酌一口,“小二。”   麻衣小厮赶忙跑到近前,“姑娘有何吩咐?”   赵颖儿指了指远处人头,询问道:“这四人犯了何罪?死后头骨还被你们知府大人悬颅示众。”   小厮解释道:“四颗头颅乃一家四口,只有儿子犯了罪。”   “元灵初年,咱们大殷北方十五州大旱,死了很多人。”   “元灵三年九月末,洛州府北街一位小姑娘卖身葬母。”   “恰巧徐廉徐知府家的三公子,徐清路过北街,玩心大起。”   “朗朗乾坤之下,徐三公子不仅将小姑娘娘亲的尸体砍成肉泥,还强逼着小姑娘饮母尸血,食母腐肉。”   赵颖儿急切道:“后来呢?”   小厮眼神明亮道:“后来一位唤作张虎的少年刀客及时出现,将徐三公子一刀削首。”   砰的一声响,赵颖儿小粉拳直将桌上碗碟茶盏砸的跳了两跳。   “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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