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戮仙吗?将出伏龙
光阴似骏马加鞭。 日月如落花流水。 春去秋来,斗转星移。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 …… 元灵七年,仲冬。 十一月二十七,北风如刀。 “狗蛋儿,再飞高些!” 青冥之下,黑色玄鸟亮翅。 恍若一道黑电划过长空。 玄鸟背上,少女一身素白,白绸束起的马尾,迎着寒风恣意飘舞。 唇红齿白的脸庞上,鲜红艳丽的胎记,犹如晚霞般美丽。 寒风刮的白衣猎猎,山河于身下飞速倒退。 玄鸟有时扶摇直上,似是要驮着少女飞仙而去。 有时俯冲而下,宛若黑石陨落九天。 半个时辰后。 一人一鸟如剑。 于长空斜斜刺向伏龙镇。 …… 高家院落中。 正屋内,盘膝而坐的高见秋,缓缓睁开双眼。 “还差一点……” 望着在眼前悬停的残剑,有些可惜。 三年来,除了提升俱伐罗神明掌控度,更多的时间,他都用来炼化眼前的戮神残剑。 随着炼化程度不断提高,时至今日,他已然明白,戮神剑并不简单。 “非铜非铁亦非钢,曾在须弥山下藏。不用阴阳颠倒炼,岂无水火淬锋芒……” “戮神……戮仙……呵呵,有意思!” 高见秋手掌一挥,戮神残剑消失无踪。 虽未完全炼化,但收摄已经无碍。 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四肢百骸,传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声。 出门望向房檐下,不见蠢鹤踪迹。 “这死丫头……” 走出屋门,抚了抚略有褶皱的衣裳,高见秋背负双手,向着前院走去。 前院中。 玄鸟狗蛋儿金鸡独立,颀长脖颈流在地上,昏昏欲睡。 “狗蛋,再飞一回吧……” “师父在闭关,没时间管咱们。” 张雪趴在狗蛋身上,搂着它长长的脖子,不愿下来。 骤然。 狗蛋神色一凛,努力睁开双眼。 张雪亦是惊慌失措,手忙脚乱间,暴力掰开狗蛋鸟喙,将一只手臂插了进去。 “狗蛋儿,不要,放开我!” “别这样,我还要修炼!” “让师父知道了,又得罚我倒栽葱!” 前院入口处,高见秋面无表情,看着徒弟拙劣演技。 “呀,师父,您出关啦!” “快救救徒儿,你看狗蛋儿,又咬着徒儿手臂不松口,非逼着要载我上天!” …… 两个时辰后。 高见秋放下手中茶盏,瞥了一眼正在倒立的少女,冷着脸训斥道:“你个死丫头,说过多少次了,那头傻鸟异常嗜睡。” “今儿能载你上天,明天保不准就会将你扔下来。” 一直保持倒立姿势的张雪,已经眼冒金星。 “师父,我错了……” “只此九十九次,下不为例。” “师父您真好。” 针扎一样刺痛的双臂一软,张雪直接摔瘫在地。 “师父。” “说。” “我昨儿梦到爹了,他一个人好孤独,好凄苦。” 张雪爬起身来,一路跪走到高见秋身旁。 “师父,四年了,徒儿想回家一趟。” “将小雨头骨,葬进张家祖坟。” 张雪轻语道:“小雨托梦说过,要求葬在父母身边。” 高见秋眼神闪烁,有种莫名的烦躁。 却还是面色平静道:“正好为师还要闭关,替我给你父亲上柱香。” 少女试探性问道:“师父,徒儿能骑着狗蛋儿……” “滚!” “好的,师父再见!” …… 十一月二十八,旭日东升之际。 一身素白的张雪推开院门。 身后是尺高的木箱,右肩挎着包裹。 天高云淡。 刚走出北街小巷,踏上青石街道,迎头便碰上位年龄相仿的少女。 少女着翠绿襦裙,两颗杏眼水灵灵。 正是陈平安的徒儿,赵颖儿。 “雪妹妹,你这是……要去哪儿?!” 看着满脸好奇之色的赵颖儿,张雪沉吟稍许,方才开口,“我要回一趟家。” “回家?!” 赵颖儿不确定道:“肃州?” 张雪点了点头。 赵颖儿神色黯然道:“说起来咱俩都是肃州人。” “不知不觉,来伏龙镇已四年。” “我曾不止一次告诉师父,我想回家看看,可小镇距肃州万里迢迢。” “如今世道险恶,师父怕我路上遭遇不测,一直不同意。” 赵颖儿看了看张雪。 “妹妹,要不你等我几天,学塾马上放年假了。” “带姐姐一起回去。” 张雪询问道:“你家在哪儿?” 赵颖儿回道:“肃州金潼府下辖静泷县。” 苍雪惊讶道:“我家肃州省,仓来县,落霞镇……” “仓来县就紧挨着静泷县。” 赵颖儿亦是诧异,“好巧!” 张雪笑了笑,道:“学塾啥时候放年假?” “今儿十一月二十八,怎么也得腊月吧。” 赵颖儿道:“我师父已经好些年未去过学塾了,现在姐姐才是夫子。” 略微思量,赵颖儿道:“腊八节之前吧,就腊月初七。” “妹妹你看怎样?” 将近十天。 看着赵颖儿亮晶晶的眼睛,张雪拒绝的话就在嘴边。 …… 与张雪告别后。 赵颖儿并未立刻前往学塾,而是走进镇上一家名为‘修缘’的杂货店。 店铺内售卖药材、兽皮,还有许许多多惟妙惟肖的泥偶物件,包括字帖书画等。 “姑娘,要买什么?” 掌柜的约莫五十来年岁,看上去憨厚敦实。 赵颖儿从货架上拿起一个活灵活现的兔子彩绘泥偶,一边细看,一边轻声道:“黄叔,用飞鸽传书师父。” “那位斩碎咱们大殷气运的白衣少年,他的徒儿张雪腊月初七出伏龙。” “甭管是在伏龙镇外的洛州府动手,还是等抵达肃州金潼府。” “总之,你要尽快!” 掌柜的微微颔首,面色凝重道:“十枚铜钱。” 嘭的一声响,赵颖儿将兔偶扔回货架。 吐槽道:“一文不值!” 待赵颖儿离开,男人立马走进后院。 一刻钟后。 一只信鸽冲天而去。 …… 腊月初三。 中州省一隅。 夕阳沉沦,晚霞似血。 波光粼粼的河畔,站着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的双眼泛着灰白。 右手拄着一根木棍,左边腰间悬佩一柄无鞘铁剑。 甚至算不得剑。 不过三尺铁条罢了。 薄薄铁条两侧被磨的雪亮,一头缠着厚厚粗布条,便算作剑柄。 没人知道少年为何站在那儿。 是在看夕阳,还是在看山水。 或许是在等人。 寒风乍起,卷着凛冬刺骨的寒意,拂过少年单薄的衫衣。 乌发飞舞间,少年缓缓转身。 原来他是在等风。 少年抬脚,正欲追风而去。 一阵清晰脚步声突兀响起。 白茫茫的视线内,少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雄健轮廓。 来人而立之年,与少年一样,身着粗布麻衣。 两只大而厚的粗糙手掌布满老茧。 男人腰间悬佩一柄刀。 一柄很普通却也很罕见的刀。 柳叶刀,乃大殷军刀。 男人声音浑厚道:“我叫季阳,是一名捉刀人。” 少年面无表情道:“我叫初一,我的剑叫十五。” “我是一名剑客,也是一名杀手。” 男人道:“你杀了望陇县郭家公子,官府正在通缉你。” “活捉,百两纹银,死人,二十两。” 少年好奇道:“你是想挣一百两,还是二十两?” 男人回道:“一百两。” 少年建议道:“二十两好挣些。” 男人道:“我娘子患了肺痨,二十两不够。” 少年轻叹道:“可惜。” 男人蹙眉:“什么意思?” 少年:“你无法活捉我,更不可能杀死我。” 男人:“你很自信。” 少年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身侧,又指了指男人腰侧。 “我的剑和风一样轻。” “你的刀却如山一样重。” 男人:“你的剑没有我的刀快。” 少年讶然,“为何?” 男人咧嘴一笑,“因为娘子还在等我回家。” 少年沉默。 许久后。 少年问道:“你在看什么?” 男人回道:“晚霞。” 少年:“好看吗?” 男人:“好看,像火在烧血。” “你呢?你在听什么?” 少年:“听风。” 男人:“好听吗?” 少年:“好听,像我娘在哼唱。” 男人皱眉:“你有家?” 少年摇头:“没有。” 男人轻舒一口气,“那就好。” 少年:“如果我有家,你会怎样?” 男人:“我会将赏银分你娘一半。” 少年:“你可真是个好人呐。” 男人问道:“你的眼睛是怎么瞎得?” 少年回道:“天生的,没瞎,在阳光下勉强能看清模糊轮廓。” 男人提醒道:“天快黑了。” 少年手掌抚上剑柄,轻声道:“还会亮的。” 鲜艳粘稠的晚霞,恍若血在流淌。 少年轻握剑柄,面色平静。 男人紧握刀柄,神情凝重。 天地间唯有呜咽风声,与肃杀之气。 刀剑即将出鞘的电光火石之间。 又是一道脚步声由远而近。 少年微微侧耳聆听。 男人扭头望去。 古道上缓缓走来一位背负双手,微微佝偻着背脊的花甲老人。 满头白发的老人,穿着一件浆洗到发白的破旧道袍。 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男人,老头那张被岁月冲刷出条条沟壑的脸庞上,绽放一丝笑意。 “紧赶慢赶,可算赶上了。” 男人皱眉,询问道:“你是谁?” 老头微笑道:“老夫王梁。” 指了指少年,“此行为你而来。” 少年耸了耸肩,“我可真抢手。” 言罢后退几步,“你们两个先商量吧。” 男人盯着老头,沉声道:“古语有云,先来后到。” 老头笑盈盈道:“古语有云,有德者居之。” 男人:“我家娘子患了肺痨。” 老头:“山上小道观,老夫与稚徒相依为命。” “年关将近,我曾答应过徒儿,要为他买身新衣裳,买一柄好剑,除夕夜包顿猪肉大葱馅饺子。” 男人:“古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老头:“古语有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