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内城是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那么外城就是经历了一场战争。 　　 玄武门外，整个城市看起来都是一片疮痍，大片大片的房屋在熊熊燃烧着，空气中散发着一种烤肉的味道。 　　 断壁残垣间，不时有妖怪的身影闪过。 　　 这些妖怪虽然也被法阵吸引，但内城的大妖实在是太多，它们不敢过去，就只能在外城饱食一番。 　　 看着一个个吃的肚子圆滚滚的妖怪，每个人都攥紧了拳头。 　　 尤其是一些从外城逃进内城的人，看到这幅场景，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亲朋好友会遭到什么样的结局。 　　 百花羞也被眼前残破的景象震惊的说不出话。 　　 黄袍怪的骨塔，是将死亡赤裸裸的摆在了面前，而这破碎的城市，则是让每一个活着的人，感受到了比死亡还可怕的绝望。 　　 陈八一观察了一下天空，发现并没有十分强大的妖气存在，便对百花杀提议分兵绞杀这些剩下的妖怪。 　　 一方面是为了提高效率，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这些人在战场上得到更多的锻炼。 　　 毕竟他们不可能永远呆在这宝象国里。 　　 百花杀同意了他的意见，于是陈八一和他的徒弟，还有郭才几个实力高强的将军，都各自领了一队人马，分头在城内杀敌。 　　 激烈的战斗下来，谁的本事大，谁的力量强，大家心里都有数，所以分组很快。 　　 首领厉害的，就多带一些弱的士兵，保持平衡。 　　 比如陈八一就看到自己的队伍里，分了一个刘子昂进来。 　　 这位儒雅的书生此刻蓬头垢面，穿着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扒来的盔甲，拎着一把宝剑，再也没有了典客署官员那风度翩翩的气质。 　　 看到陈八一望向了自己，刘子昂苦笑着抬了抬手，冒出了一句：“宝象国不如大唐远矣。” 　　 陈八一笑了笑。 　　 他率领着队伍，在曾经刘子昂带他进宫的观光路线上一路搜寻幸存者。 　　 那时的秋景，是丰收，喜悦，满足。 　　 而如今，只剩下破败。 　　 凛冬将至，也不知道这些平民，要如何度过。 　　 在一家铁匠铺门口，陈八一看见了一具四分五裂的男人尸体，里面还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轻念一声“活”字，他提着禅杖，率先走了进去。 　　 昏暗的房间内，两只狗头妖怪正坐在砧板边，大口吃着血淋淋的肉块，旁边的散落了一地的骨头渣子。 　　 狗妖身上，还各自披着一件丝绸衣裳，花花绿绿的，不伦不类，显然是从哪个女人身上扒下来的。 　　 砧板上，放着一具小孩的尸体，旁边还插着一柄巨大的砍骨刀。 　　 这两个狗妖显然是时间太久没有吃过荤腥了，狗脸上都是幸福。 　　 在吃完手里的东西后，一个狗妖来到砧板边，先是用砍刀切下一块肉，然后对另一头狗妖道：“二狗，俺给你做肉饼吃。” 　　 说罢，它便伸手想提起打铁的锤子，将那块肉锤成肉饼。 　　 但是有一只手比它更快一步，将锤子举了起来。 　　 大狗一愣，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光头左手拎着一根禅杖，右手则拎着那锤子，平静的注视着自己。 　　 “汪？” 　　 它的鼻子轻轻嗅了嗅，一股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甜气息从眼前的光头身上传来。 　　 曾经它有幸远远的看到过一个两世转生的大善人，他身上的气味，和这个很类似。 　　 但眼前这光头的气息，比那两世大善人身上的气息，香甜了不知道多少倍！ 　　 两者之间差别，就好像猪食和王宫里的珍馐一样，让它觉得懊恼，自己怎么会对那个两世大善人迷恋那么久。 　　 自己真是土狗，耻辱，该死！ 　　 它忘却了周围的所有，下意识的就向前扑去，想咬在那光头身上。 　　 只要一口，只要一口就好…… 　　 陈八一将左手的禅杖朝着刘子昂一扔，然后闪电般伸手，抓住了扑过来的狗妖的脖子。 　　 那狗妖正迷恋在美梦中，冷不丁被人掐住，然后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摔在了熟铁制成的砧板上，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痛。 　　 它痛苦的呻吟着，睁开双眼，就看到那美味的光头双手举着铁锤，朝着它砸下来。 　　 不对劲！ 　　 它猛的清醒了过来，叫道：“二狗，快跑……” 　　 只是它话没说完，就被铁锤咣咣咣几下砸成了一团。 　　 陈八一砸了好几下，一张狗子饼就这样完美出砧了。 　　 看了看还在角落里发呆的另一头狗妖，他拎起狗子饼，朝它走去。 　　 那狗妖浑身哆嗦着，还没从自己大哥的惨烈中回过味来，想站起身跑路，可身上胡乱披着的绫罗绸缎缠的它迈不开狗腿。 　　 它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光头一手提着铁锤，一手拎着自己的大哥，来到了它面前。 　　 然后它终于也闻到了光头身上的甜美味道。 　　 陈八一将铁锤丢到这只吓傻了的狗妖旁边，咚的一声，吓的它汪了一声，然后又赶紧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陈八一皱了皱眉头，对身后看戏的刘子昂等人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喂公子吃饼！” 　　 刘子昂和几个士兵对视了几眼，然后走上前来，先给了二狗脑袋上几拳，然后用力拉开了它的爪子。 　　 陈八一掐住了它的喉咙，让它大张着嘴，然后一点点把狗子饼塞到了它嘴里。 　　 “你叫二狗是吗？”他问道：“为什么要来害人？” 　　 二狗疯狂的摇着头，想把嘴里的大哥吐出去，可陈八一的手法十分粗暴，让它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它被牢牢按着，爪子疯狂的乱蹬，胯下一滩尿液慢慢的扩散开来，和陈八一身上的异香，大哥的肉香，铁匠铺里的煤灰味混合在一起，深深刺激着它的鼻孔。 　　 这不是转世大善人的味道吗，他难道不是善人吗…… 　　 仙官令号召它们来的啊，它们还能反抗不成…… 　　 弥留之际，二狗迷迷糊糊的想着，为什么善人会做这种事情…… 　　 它的狗眼中，眼神逐渐涣散，看着陈八一外套上的血迹，逐渐模糊了起来。 　　 那是它大哥的血。 　　 终于，它吃完了整张饼，肚子鼓鼓囊囊的，至少不会做个饿死鬼了。 　　 松开二狗的下巴，陈八一看了看角落里一具残破赤裸的女子尸首，叹了口气。 　　 指挥着刘子昂等人将尸首简单打扫了一下，陈八一拎起那柄铁锤，再次来到街上，带着手的士兵走向了下一个屋子。 　　 咣咣咣。 　　 片刻后，陈八一等人从里面出来。 　　 刘子昂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抱着陈八一的禅杖，浑身都在发抖。 　　 刚刚那是一家米粮店，老板一家七口，都是白白胖胖的福气相。 　　 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是缺斤少两的事情做的也并不多，有一点底线在。 　　 刘子昂很喜欢他家现做的面条，吃起来劲道十足，走的时候再配上两个大肉包，一天都能吃饱。 　　 但是以后他再也吃不到了，因为老板一家都变成了大肉包。 　　 看着曾经繁华的长街，听着街两边店铺里不停的悉悉索索声，这个地狱一般的世界，刘子昂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没有办法，他只能想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好转移注意力。 　　 想首诗吧…… 　　 可想了半天，又见了几次狮子头，糖葫芦，童子鸡，他还是想不出，反而行走间脚步愈发虚浮，如梦游一般，只觉得这世道怎么能变成这样。 　　 一时间，他竟有了种无力之感。 　　 本想着此战过后，他先在朝堂上大力施展一番拳脚，辅佐百花杀造一个人间盛世出来，然后再去东土大唐游历一番，见识一下人间繁华，活个完美的人生。 　　 可现在，他已然有了几分隐退之心。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忽听的前面陈八一念了两句诗。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凉秋。” 　　 他看到陈八一望了望自己，皱着眉头，然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该醒醒了，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