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想一想
头顶枝叶繁茂,仅能透过缝隙瞥见一缕月光,本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亮起一道穿透力极强的白光。 姜霖对使用过【荧光符】的【荧光符】使用了【荧光符】。 三倍照明,十六万流明,鬼见了都得吓一跳。 三人结伴而行,花了半个时辰才走到此处。 “奶奶的,刚翻过山温度一下子降了这么多。” 赵无边搓了搓手,明明是炎热的夏夜,后山的温度却仅有十多度,如此巨大的温差使得站在山底常常能感受到来自山顶的阵阵阴风。 “岗上之木,形畸枝错,宛若森然巨掌指天,成明暗相错之影,恰似阴阳之缠结,鬼魈福地洞天。” 树高大而茂盛,姜霖将手掌放在树皮表面,口中呢喃。 “没看出来你还会阴阳风水啊。” 赵无边一惊,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姜霖能说出如此深奥的语言。 “此地水性充足,阳坡理应比阴坡植物更茂盛,这里的情况却完全相反。 就算下葬的尸体腐化,也不至于造成如此巨大的差异,你看周围的树木纹理,明显存在大量阴气浸染的情况。 说明最近几年内,下葬人数激增,至少百人。” “你的意思是……” “没错,能悄无声息杀死数百人却不留一丝痕迹,恐怕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何况敌暗我明。” 忽然,前方草丛透露着一丝摇曳鬼火,赵无边迅速掐灭身上的灯光,三人凑近一看是一座老坟。 坟头摆放着贡品正被一道黑色人影啃食。 借着贡品两旁的香烛微光,三人看清了那道黑影的真面目,如猿猴般的长条身影,空洞眼中燃起一丝蓝火,牙尖嘴利。 不是人,是鬼魈! 魈者,身形修长而矫健,仿若鬼魅之姿,其双眸深邃如寒潭,幽光闪烁。 “怎么会有魈?!” 项宏大惊失色,低声道:“人早死而身体完整者,以怨气化为鬼魈。 人寻生而吸食他人阳寿者,以欲望化为人魈。 这只鬼魈出现明显有些时日,已经学会和人一样吃东西了,鬼魈诞生所需的怨念极其庞大,此处到底死了多少人?” “要不要重新上报任务?” 玩闹归玩闹,眼前的事件明显有些超出预期了。 “一只魈而已,先去厉鬼吊死的地方看看再说。” 赵无边摇了摇头,鬼魈不过区区炼气三四层的实力,他们还是可以应付过来的。 “不止一只。” 姜霖指着远处的黑暗,两人将灵力凝聚于双眼,勉强能看清黑暗树林中的东西。 林中未点燃红烛的老坟密密麻麻。 同样,黑洞洞跳动的蓝火层层堆叠,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只鬼魈。 ———————————— 月光如水洒上田埂,耳边夏夜的虫鸣吵闹无比,燥热的风拂过脸庞带着炎夏独有的热浪。 阿凉大口喘着气,眼前一片模糊,空气中回荡着脚步声与呼吸声。 他穿过稻田,脚下的泥土带着沉重的泥泞感,仿佛地底伸出的枷锁要将他禁锢于此。 为什么要跑? 阿凉不知道,自从和娘亲分别,马背上颠簸的感觉他记了十年。 十年来每当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反应促使他迈开双腿。 逃跑并不可耻,若十年前娘亲没让他逃走,恐怕今天的他早已是一具骸骨。 可如今的他又能跑到哪去? 迷惘、无助,阿凉慢慢停下,盯着脚下灌溉稻田的水沟,里面倒映着自己最讨厌的人,过去自大与骄傲形成的伪装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什么都没有了。 水沟里的人影懦弱无能,满眼恐惧,与心目中的自己相差甚远,幻想一次次被现实打击,梦幻过后只剩现实破败的残骸。 阿凉又跑了起来,他依旧没有目标,只要向前狂奔,残酷的现实就会再一次被甩到身后。 兴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他跑回家了。 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熟悉的环境让他心中稍有安慰。 粉墙黛瓦经过岁月的洗礼,渐渐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正门两侧的对联却依然鲜艳夺目,小篆笔走龙蛇,古朴而典雅。 对联曰: 为民情牵千家事,不辞劳瘁 为苍生悯万户情,何惧风霾 上方横批红底黑字龙飞凤舞,篆体明明白白写着: “苍生在念” 黑漆漆的门内忽然燃起一道烛光。 微弱的烛光缓缓放大,照应出门内身影,佝偻的身躯提灯踏出黑暗,映入眼帘是一张苍老的脸,神情肃穆。 “爹……你好了?” 满身泥泞的阿凉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父亲洗的发白的袖口,眼神中重新燃起希望。 顶天立地的父亲要回来了,只要他在,一切艰难险阻都会化作泡影。 “妙相庄严,法身无上,开化万天,行天之道,布天之德,造化万物,济度群生,权衡三界,统御万灵,而无量度人。” 老头猛的跳起,扯下门上横批,夹于食指中指缝隙之间,吹胡子瞪眼大喊: “冥冥玉皇大帝尊,一断天瘟路、二断地瘟门、三断人有路、四断鬼无门、五断瘟路、六断披盗、七断邪师路、八断灾瘟五庙神、九断巫师邪教路、十断吾师有路行,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蜡油滴在横批上,佝偻老人抬手一点,将“符箓”印在阿凉额头。 “爹!”,阿凉一把扯下额头的“符箓”,大吼道: “我求求你回来,我现在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当初就不该跑,是我害死了阿臻,她明明一直相信我。” “爹,我求求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阿臻要死了,凶手又跑了,到头来我究竟做了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 老头盯着阿凉,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深邃,而后冷哼一声: “呔,魅惑人的鬼魈,我不出家门,你又能拿我怎样?”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 阿凉愣在原地,泪水止不住涌出,心底压抑的不甘、恐惧、难受如潮水般溢出,他强忍着不哭出声。 泪水打湿手中的红色“符箓”,黑色墨水顺着纹路层层蔓延,逐渐模糊不清。 唯有蜡油覆盖着的字借着月光依然看得清清楚楚。 “苍生在念”,唯有“念”,依旧。 阿凉低头,目光落在“念”字上,良久,猛然抬头。 时空仿佛静止于此刻,耳边寂静无声,带着泪水的灼灼目光穿透薄薄的木门,与佝偻身躯的父亲对视,相顾无言。 这一刻,尽管两人相隔厚厚的墙壁,但他们的精神世界已经畅通无阻了,父亲留给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念,想,念想…… 阿凉,你要想…… 他拔腿跑向后山,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