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今天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 当上午张楚把地契和万年县长安县欠条递给她的时候,她当时就没有忍住,痛哭起来。 但,她没有料到,这样的痛苦只是刚刚开始。 她再一次更直观的体会到了钻心的痛是什么滋味。 她都以为自己忘记了这种感觉。 当时父翁被处决,全家被发配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现在,这种感觉再一次的出现了。 一万贯啊! 陛下的赏赐,足足一千两黄金,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两个县衙的衙役先后取走了。 如果换成钱,就是足足十大车。 这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量? 吴氏的心都是滴血的。 她彻底的麻木了。 当张楚回来的时候,吴氏披头散发的呆呆坐在前厅,整个人还都没有恢复过来。 张楚让大花二花她们把酒搬到了厨房。 自己则是笑着走到了吴氏面前。 “公······公子?”见到张楚,吴氏涣散的目光终于有了些许的焦点,她赶紧站起来,搀扶着张楚坐下。 “还没回过来神?” “至于么?” 张楚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吴氏眼神哀怨。 “公子,买地奴婢是绝对不会反对的,甚至于只要是能买到上好的地,就算是把院子买了,奴婢们跟着您露宿街头都是高兴的。” “可是······” “这样的大手笔,却换来了这些看着大,但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荒地,奴婢心痛,真的心痛。” “公子,咱们不能这么浪费钱。” “家中大大小小本来就有不少要花钱的地方,现在一万贯就这么出去了,一千贯今天我让人送到了神仙岔。” “买院子,买粮食,置办东西,买奴仆,修整院子·····” “公子,这些都是花钱的地方。” “修行坊老孙家的五十贯,我还没有送去,东一笔西一笔,加起来别看两万贯很多,真的不禁花。” “现在,我手里只剩下八千贯多些了,公子,求求你,为了咱们家,一定要把钱花在刀刃上啊。” “天下现在只知道清河张氏,还不知道京兆张氏,奴婢还等待着,看着咱们京兆张氏光大门楣呐。” 吴氏跪在了张楚面前,苦口婆心,这会真的像是一个老嬷嬷般,苦心教导着张楚。 甚至,吴氏还咬了下嘴唇,接了一句:“公子,买这些没用的地,还不如买几个年纪小的奴婢,就算公子在家开枝散叶,也比出去这样不着天地的鬼混强。” “咱们家刚刚开始,公子是从山里出来的,就算还没有娶得正妻,但一般都会理解。” “谁都说不出什么。” 吴氏激动。 张楚揉了揉鼻子。 望着心怀梦想的吴氏,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吴氏说的是对的。 这话不论说给谁听,别人绝对都会称赞吴氏说得对,并且骂一句张楚不当人子,纯纯败家。 开枝散叶。 光耀门楣。 这是所有大唐人都在追求的一个目标,清河张氏张楚听说过,但是现在,自己和它们没有关系,吴氏想要创造出来一个京兆张氏,这是她为自己指定的人生目标。 张楚叹了口气,把忠心耿耿,足可类比于魏征的吴氏搀扶了起来。 “你说的,我都知道。” “不过娶妻生子,尚且还早,至于开枝散叶,还是等到我娶了媳妇再说吧。” “不然,正房进门,家里却跪着一排孩子,天底下没有谁家会把好姑娘嫁进来。” 张楚说道。 吴氏见自己的劝言起了作用,多少也开心了些,急忙忙的向张楚赔了个不是:“公子聪慧,这些话奴婢就算不说,公子肯定心里清楚。” 张楚笑笑,轻声道:“让吴娘操心了。” 顿了下,再道:“对了,明天,继续准备好下水,送到神仙岔,交给一个叫刘氏的人。” “另外,我还需要大量的茅草,有多少运送多少。” “修行坊那里,不知道你可去了?若是去了,明日再去一趟,告诉老孙头,其余的活都不要接了,我再多订购十个大水车,他知道会怎么做。” “如果还没去,明日带着钱一同去就好。” “辛苦吴娘了。” 张楚转身走了。 吴娘原本有些欣慰,脸上带着笑容,当张楚声音落下的刹那,已经全部消失了。 下水不值钱,但上好的茅草还是挺贵的,特别是张楚所说的大水车,一个就五十贯,十个便是五百贯! 吴娘捂着心脏的位置。 哆嗦着蹲了下来。 她觉得公子入魔了,真真的入魔了,不然那个好人会向那种破烂地方投这么多钱? 吴娘觉得自己的命好苦。 因为家翁,自己被发配到了掖庭宫,现在,她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被公子卖到其他地方。 自己真的是就没有安定的命。 但,尽管如此,吴娘还是站了起来,在没有被公子卖之前,她必须要做好公子吩咐的任何事。 暮食的时候,张楚吃过饭后,来到了厨房。 他看了眼今天的饭食。 吴娘很听自己的话,确实安排了一道肉菜,虽说用的都是一些边角料,但大家吃的仍旧很香。 有肉就成,张楚也并不纠结是什么部位的肉。 而且,张楚觉得,等到明天,这些肉大花她们可能也吃不到了,只能吃到和神仙岔百姓一样的下水。 虽说张楚对于下水是没有任何排斥,可大唐百姓对下水是有偏见的。 骄傲的大唐人想起来战无不胜的大唐军队,总会以自己的唐人而骄傲。 下水这东西,除了那些肮脏的蛮子食用,骄傲的大唐人是绝对不会吃一口这样的下水的。 甚至有些百姓宁愿饿死。 其实张楚也很理解,毕竟这东西想要做的好吃,并不容易。而且很多大唐人是从自己处于的位置来对下水做出的偏见,并不是因为下水的味道。 但若是做的好吃,大唐人应该很容易接受。 神仙岔的百姓,同样是大唐人,他们吃起来的时候,只会说香,也并没有纠结到底是不是下水。 张楚觉得,在长安城也开创一个类似于神仙岔的食堂,应该会是个不错的生意。 但现在,张楚显然没有心思去开食坊。 大锅已经全部刷干净了。 张楚把酒倒了进去。 制作酒精,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更何况,自己购买的酒已经帮助自己完成了最初的一步,用不着再用粮食去发酵,去提取,现在要做的就是加热,蒸馏就行了。 然后得到纯酒精后,再可以按照比例添加蒸馏水,来调配出来七十五度的消毒酒精。 这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而且,也用不着多么精密,但凡能有后世的消毒酒精百分之七八十的功效,张楚就能接受。 张楚向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贪心的人。 吴氏过来了。 尽管眼圈通红,但还是坐在了烧火的位置上。 她觉得自己公子是不能做这些事情的。 张楚把蒸馏的顺序简单给她说了下,便打着哈欠回房睡觉去了。 张楚不是自己醒来的。 而是被顶着又黑又红眼圈的吴氏慌忙叫醒的。 长乐公主来了。 张楚听到这话的时候,稍稍愣了下,长乐公主找自己干什么?尽管自己说有什么难事可以找自己,但,显然,这个找并不是让公主亲自登门。 而是在宫城下个旨意,自己就会屁颠屁颠的跑过去。 一个尊贵的大唐公主一般是不会亲自登门拜访的,更别说这家的主家还是一个未婚未育的少年。 若是被人知道,长孙无忌这位手握重权的吏部尚书,绝对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 张楚现在不想和这些人沾上关系。 他们是大唐最顶级的猎食者,被他们盯上,以自己现在的位置,张楚不觉得能抵抗他们的阴招。 当吴氏再说,是长乐公主送越王殿下来的时候,张楚这才了然。 吴氏伺候着穿上衣服,张楚都顾不得用洗漱,便迎了出去。 “微臣张楚,见过长乐公主。”张楚躬身,然后站直了身子,冲牵着自家姐姐手的李泰点了点头:“越王殿下。” 这就算是打招呼了。 这个小屁孩都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弟子,张楚当然不介意小小用一下手里的权限。 尽管按照规定,在外人前,自己仍旧是要向李泰保持礼节。 可李世民不在这里,长孙皇后也不在这里,张楚懒得向一个小弟子行礼。 “师父。” 李泰见到张楚,赶紧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弟子之礼。 张楚颔首。 “张大人,这是父皇和母后让我把青雀送给你。” “说是今后,青雀将要开始追随您学习,还请张大人多多照顾。” 长乐望着张楚,笑着说道。 “放心吧,还请公主殿下给陛下和皇后娘娘回话,臣定然不会辜负陛下和皇后娘娘对臣的期望。” 然后,张楚就面带笑意的望着一身胡装的长乐公主。 自己的礼仪已经尽了。 李泰也已经站在了身边。 就等着长乐公主走了。 不过,长乐公主显然没有走的意思,也是仍旧望着张楚,面带笑意。 张楚咽了口唾沫,尽管不想让长乐进家门,但一直就站在大门口确实也不是那回事,显然今天长乐公主和李泰都是简装出行,没有使用仪仗,只有长乐公主身侧站着两位女卫。 估计也是不想搞得大张旗鼓。 张楚抿了下嘴唇,无奈的又行了一礼:“天色尚早,不知道长乐公主可否食过朝食?” “啊。”长乐眉角轻轻一挑,颇是英姿飒爽的向张楚回礼:“那就多谢张子侯歀待,叨扰叨扰。” 说着,就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女卫紧随其后。 张楚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也正抬头望着自己,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的李泰。 “真没吃饭?”张楚不死心。 “真没吃。”李泰乖乖的回答。 “走吧。”张楚知道避不过了,拉着李泰的小手,无奈的走了进去。 大厅前。 吴氏不愧是懂得礼仪的大小姐,各种礼节可以说做到了最标准,乃至严苛的地步。 同时,在旁边伺候着的又是大花二花,她们本就是从皇城出来的仆从,对于伺候公主皇子,可以说是手拿把掐。 以至于长乐公主和李泰都觉得自己是回到了宫城一样。 李泰连跪坐的姿势,还都是一丝不苟。 张楚看着都难受,让人拿过来了一个小凳子,递给了李泰:“你现在年纪还小,不要一直跪坐,小心罗圈腿。” “公主殿下,你不妨也试一试这个小胡凳,比跪坐在蒲团上舒服些。” 张楚也递给了李丽质一个。 李泰屁股扭扭,确实觉得比刚才舒服多了,捏捏有些酸胀的腿,不免好奇的多瞅了瞅大花和二花,他感觉有些眼熟。 李丽质也觉得眼熟。 张楚解释:“公主殿下,她们是微臣从掖庭宫买来的仆从。” “怪不得。”李丽质了然。 尽管她穿着胡服,可坐姿仍旧是大唐公主那般的端庄。 “公主殿下,今天这是要去什么地方?竟这副装扮,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是从西边来的胡姬。”张楚笑道。 不过话刚出,张楚就觉得不妥,立马再补充道:“公主殿下,可比那些西域胡姬美貌亿万倍。” 长乐公主白了眼张楚。 把自己和胡姬相比? 哼! 不过,她也并没有借题发挥,今天心情好,绕他一次,端起粥碗。 “大唐的裙摆,太过于碍事。” “这几天每次进山,等到再出来的时候,衣服总会被荆条和锋利的石角刮烂,万万没有胡服来的自在。” 长乐抿了口白粥,说道。 张楚恍然:“公主殿下果然爱国爱民,没想到万金之躯,竟还亲自奔波,陛下目光如炬,挑选公主殿下为制盐总管,着实是睿智无比!” 张楚一个马屁就拍了上去。 多说好话,总是没错的。 “相信用不多久,天下百姓都能吃上平价的精盐,终于能和那些又馊又臭的醋布告别了。” “公主殿下真乃国士无双也!” 张楚称赞。 长乐掩嘴轻笑,望着张楚一本正经的样子,歪了歪脑袋:“张子侯的嘴皮子,一点不比那些上了年纪的官员弱多少。” “啊这·····”张楚失笑:“都是陛下的栽培。” “不说这些了,近来,本宫还真遇到了一点小事。” “昨日和父皇探讨了下,没有个结果,不知道张子侯有没有见解?” 长乐注视着张楚的眼睛。 “公主殿下尽管说来,只要下官知道,绝对不会藏着掖着。”张楚拱手,无比认真的说道。 “运输。”长乐公主轻轻吸了口气,目光变得沉重起来,看来这件事确实让她很棘手:“秦川险峻,更是多嶙峋,人走在里面都很难,更别说运输的马匹。” “就算我命人找到了一条还算平坦的路,可路上的石头除不干净,一旦马匹负重多了货物,很容易伤到马蹄,一旦马蹄受伤,基本上这匹战马也就宣告报废了。” “哎·····这才几天?就已经有不少战马休息了。” “不知道张子侯,可有见解?” 长乐公主期待的望着张楚。 张楚听着这个问题,愣了下,不过随即心中便是狂喜。 奶奶的,这不来了么?可以说是专业对口,不少小说里可都提到过这方面的解决办法。 “是啊师父,父皇都没有办法呐,昨天父皇想了很长时间都找不到解决之道。”李泰同样无比期待的望着张楚。 “咳咳!” 张楚轻轻咳嗽了两声,看着少年少女盯着自己的眼神,不由挺直了身子,胸有成竹。 嘿嘿,被人崇拜的感觉,还真爽。 “那,为何不给马匹穿上鞋子 呐?”张楚自信道。 长乐疑惑:“给马匹穿上鞋子?嘶·····还请张子侯详解。” “就是在战马的马蹄上钉上铁片·····”张楚想要解释,这个答案,绝对可惊骇长乐公主。 可是,长乐公主直接摇头,说出了张楚要说的话:“你是说马蹄铁?” “不行,太脆了。” “我试过,走不了多远就会崩断,不仅保护不了马蹄,还更容易扎进马蹄中,比石头给马蹄带来的损伤,更大。” 张楚:······· 卧槽? 剧本,好像有点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