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赵之龙听到江都县方向传来的巨响,马上派斥候前去探查,斥候回来后,赵之龙就把自己关在房间之中,不见任何人。 第二天,邵伯镇剩余的七万余叛军尽数缴械,江都水域的叛军水师也全都上岸投降。 原来,赵之龙前一夜已服毒自尽。 江都县上空飘扬的硝烟终日不散,长江两岸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朝廷官兵占领扬州府的消息传遍了江南。 一夜之间,江南各州府各地方的道路上,忽然多了许多运输货物的马车,各条河流水道中也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船只,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载运着许多打包严实的货物和神色紧张忧愁的人。 这些人将城里豪华的亭台楼阁收拾一空,将所有金银细软打包,将可以运走的书画古董装箱,带着家人乘上车、登上船,企图通过陆路水路等方式离开。 州府城池中的普通百姓发现许多官差、豪绅、商人等世家大族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有毛贼见有机可乘,翻墙入院,却发现平时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的高庭别院早已人去楼空,除了无法搬运走的家具等大物件,其余值钱的物品全都被带走。 当然,还是有不少世家大族没有动静,依然正常工作,正常生活,只是当邻里百姓试图询问他们发生何事时,他们全都讳莫如深,闭口不言。 过了数日,许多离开的世家大族又拖家带口跑了回来,闭门不出。 此时,在池州府贵池县。 灵璧侯汤国祚满脸愁容,只因他和他手下的三万士卒已经断粮三日,南京补给迟迟没有到来,他派去南京的斥候和传令兵大多数都有去无回。 赵之龙布置在西线的叛军绝大部分都在汤国祚和隆平侯张拱日帐下。 朝廷官兵渡过长江,朝廷水师控制西去上游的长江水道,冯举和曹鼎蛟率领凤阳军活跃在贵池县外围,防止城中叛军出击。而龙翟文率登莱军三师四处出击,扫荡各州府,相继光复了徽州府、池州府大部、宁国府南部,基本上切断了江南集团与江西、湖广诸藩的联系。 汤国祚不是没有反抗过,也曾三次率军主动出击。 第一次是趁夜突袭凤阳军营寨,结果在偷渡秋浦河时被早有准备的冯举率部半渡而击,大败而回; 第二次是为了救援青阳县,虽然击退登莱军解了青阳县的围,回师时却在金鸡岭一带遭到曹鼎蛟部伏击,损失不小。 曹文诏率部前往仪真县后,曹变蛟就放弃了大胜关,率部游走于应天府、太平府、宁国府、广德州等广大地域中,以游击战术袭扰叛军,呼应凤阳军和登莱军三师,搅乱叛军后方,使得叛军不得安生。 天启十年六月六日,这一晚,曹变蛟带着人马潜藏于太平府繁昌县与宁国府南陵县间的山岭之中。 斥候来报:“禀将军,刚刚一支运粮队出了繁昌县城,往铜陵县方向而去。” 曹变蛟抬头看了看天色:“他们这是怕了啊!竟然三更半夜来运粮!这就想瞒天过海吗?我们走!” 在繁昌县城西南方向的白马山一带,曹变蛟率部藏于白马山上,通过望远镜看到山脚下一支近千人的队伍押运着数十辆辆马车行进于官道上。 曹变蛟道:“二团长,你率部随我冲杀,歼灭叛军夺取粮车,三团长率部坚守白马山,不许随意出击。” “领命!” “杀——”箭矢开路,步卒冲杀,白马山上杀声四起,无数官兵从山林间杀出。 那些负责押运的叛军士卒早已被登莱军多日以来的袭扰伏击吓破了胆,毫无斗志,慌忙丢下车队四下逃窜。 登莱军迅速得手,二团长来到运粮车跟前,一刀划向车上的麻袋,耳边传来铁石碰撞的铿锵之声,只见麻袋中装着的全都石头,忙来到曹变蛟身边:“将军,车上全都是石头!” 这时多名斥候来报: “将军急报!繁昌县城门大开,城中叛军正向我军袭来!” “急报!铜陵县方向出现大批敌人,与我军已不足七里地!” 二团长急道:“将军,这是叛军设下的圈套,我们中计了!” 曹变蛟却是一笑,道:“莫急,这是叛军设下的圈套不假,但又何尝不是我们给叛军设下的圈套呢?” 手下众将士一脸茫然。 曹变蛟从容道:“本将军心中早有对策!二团长你率部占领北侧山峦制高点,务必坚守!一团立刻将马车和石头布置在道路两头,构筑防御阵地!我们就钉在这里,等待友军完成包围,给叛军来个中心开花!” 将士们见主将镇定自若,顿时心中大定,立刻开始依令行事。 一师是登莱军最为精锐的部队,士兵执行力极强,行动迅速,很快就将阵地布置好,静静等待敌军到来。 汤国祚手下的士卒不是赵之龙统帅的那样的精锐,西线叛军战斗力最强的部队早已随永康侯徐锡登葬送在了安庆府怀宁县。 亲自督军前来的汤国祚手下叛军虽然人数众多,但皆是承平糜烂的卫所军,一群瓦合之卒。近段时间又处处受挫,一直打败仗,士气十分低迷,行军速度让人着急,汤国祚只能用金钱激励士卒,一路上不断催促部下赶路。 而张拱日率部从十余里外的繁昌县城而来,却比只有七里地的汤国祚部到得更早。他见官道上的登莱军官兵正严阵以待,没有丝毫慌乱,就像特意在这里等着他们一样,顿时从心底涌起一股不祥预感。此时月色朦胧,视线受阻,一时间更是不敢贸然进攻,只能停在外边等待。 汤国祚部紧赶慢赶,也仅比张拱日稍晚一刻到达目的地,他原本以为耗了这么长时间赶路,误了时机对方会逃之夭夭,现在看到朝廷官兵还在,还以为是张拱日先行到达拖住了曹变蛟,便兴奋地命令部下马不停蹄即刻发动进攻。 “草!该死的蠢人!”张拱日还想继续观察,甚至和汤国祚商量一下的,不料对方做事不经大脑,立刻就冲了上去。 “全军进攻!务必全歼这伙敌人!”张拱日咬了咬牙,也只能跟着下达进攻的号令,部下鼓噪出击,他则带着亲卫在后边压阵。 曹变蛟部被两面夹击,一师士卒以马车石块作为屏障构筑阵地,顽强地抵挡叛军攻击。叛军不断向登莱军阵中射去箭矢,但一师士卒全员配备轻盾,举在头顶,密密麻麻的盾牌犹如龟甲,叛军箭雨收效甚微。 西南一侧汤国祚部的叛军士卒冲到近前被马车阻挡,想要爬上马车就会被盾牌阵中刺出的长矛击杀。有的人想从马车底下爬进去,却看到马车底下固定着不少锋刃刀口对外的战刀,地上还撒着许多铁蒺藜。而且每辆马车的内侧都蹲着一两名登莱军士兵,正手持利器虎视眈眈。 东北一侧的张拱日部装备更好,装备了部分火铳。叛军士卒也组成盾阵,抵挡官军将士射出的箭矢,掩护着铳手抵近马车阵前,蹲下来用火铳射击登莱军将士的腿部。结果收效不小,这一侧很多官兵受伤倒地,登莱军的“龟甲阵”也出现了很大缺口。 白马山上的三团长见状,马上命令将士集中火力,将箭雨倾泻到张拱日这边,还组织了一支三百人的敢死队拼死向叛军铳手突击。 张拱日眼见手下的火铳队伤亡剧增,心疼不已,又见对方居高临下杀来,马上命火铳队远离马车阵,退回来抵挡三团敢死队。 登莱军凭借两侧山峦制高点火力压制以及马车阵、龟甲阵坚守,叛军根本无法突破,双方只能僵持,互相一点点消耗对方人马。 战斗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有斥候回报张拱日:“禀侯爷,白马山南侧发现大批敌军,夜色太黑无法看清,但不会少于一万人!” “果然有阴谋!斥候去通知汤国祚!我们立刻返回繁昌县!”张拱日勒转马头,毫不留恋部下,带着亲卫转身就走。 斥候根本无法穿越登莱军阵地去通知汤国祚,张拱日也是在撤出一段距离后才命手下鸣金撤军的。 汤国祚在张拱日下令鸣金收兵前就已经从自己手下的斥候处收到官军来援的消息。但这些朝廷官军的主要目标似乎就是汤国祚部,一支人马直接从白马山南侧山坳杀出,直接冲击到叛军侧腹。 “不要慌!不要乱!敌军人数不多!后面人马给我压上去吃掉他们!”汤国祚见官军援兵不多,还是很镇定地指挥调度。 恰在此时,另一边张拱日的鸣金声响起,汤国祚大是惊愕。曹变蛟见张拱日部撤走,立刻率部冲出马车阵,向汤国祚部冲杀。 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汤国祚手下斥候纷纷来报: “禀侯爷!一支敌军从孙村南面山道杀出,直切我军后路!” “侯爷急报!发现一支敌军从九龙石出现,意图急行迂回至我军西北侧后!” 汤国祚闻言立即调头:“鸣金收兵!赶紧跑!” 叛军顿时阵脚大乱、辙乱旗靡,士卒丢盔弃甲、互相践踏。官军金鼓齐鸣,乘胜追击。 最终,叛军溃不成军,退路被断,无处可逃,汤国祚只能率部乞降。 这就是汤国祚的第三次主动出击,因为前些日子曹变蛟率部截断了从当涂县到铜陵县的粮道,使池州府叛军失去了补给。 汤国祚就联系张拱日,定下计策,以运粮队为诱饵,吸引曹变蛟来袭,而汤国祚、张拱日分别率部自铜陵县、芜湖县出击,企图以优势兵力将曹变蛟所率的登莱军一师围歼于繁昌县一带。 可惜,张拱日所部大多是来自浙江的卫所军,许多人与东海水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人为了求得后路就把这份计划报告给东海水师,南居益传达给了登莱军。龙翟文等人获知情报,将计就计制定作战计划,反过来伏击叛军。 西线叛军原本就只能倚靠火炮的犀利和城池的坚固来求得生存,但汤国祚的主动出击直接葬送了江南集团西线的最后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