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汉阳。 　　 赵云正在向马云禄道歉。 　　 原因自然是他先前借假赵凡的身份欺骗了对方。 　　 然而马云禄并没有责怪赵云。 　　 甚至连理由都已经为对方提前准备好了。 　　 “赵大哥莫要这般说，你既隐藏身迹来到此处寻找张家，自不应暴露身份。” 　　 眼见马云禄竟如此通情达理，赵云看向她的目光又有了不同。 　　 这马家娘子不但身体好，而且心眼也好，真是一个适合娶回家当媳妇的人啊！ 　　 嗯，要不要把她介绍给师兄呢？ 　　 对于赵云而言，看到这般优秀的女子，第一反应就是将她介绍给自己的师兄。 　　 以前他也的确是这般做的。 　　 但这一次不知为何，当脑海中刚刚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赵云顿时就觉得一股强烈的不舍之意油然而生。 　　 自己已经有了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师嫂，也不差这一个吧？ 　　 况且以师兄对待女人的态度，往往都是对方主动的。 　　 嗯……这件事情不妨先缓一缓再说。 　　 做出这个决定以后，赵云这才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着重强调了“赵凡乃是我军中兄弟。” 　　 马云禄有些惊讶地望着赵云：“竟然真有赵凡其人？” 　　 她原本以为这是赵云随意杜撰出来的一个人物，没想到竟还真有其人。 　　 “那自是有的。” 　　 见马云禄似乎是对此有些兴趣，赵云便又向他介绍了曲阿小将。 　　 听闻这曲阿小将竟有不下于孙策和太史慈的勇猛，马云禄更惊讶了，“张将军军中竟有如此多能人异士？” 　　 “那是自然！” 　　 赵云昂首说道，“我师兄此等人物，四方英杰闻之，自是纳头便拜。” 　　 听赵云这么说，马云禄心中一动，忍不住就偷偷朝着马超那个方向望去。 　　 马超正背对着赵云和马云禄的方向，站在这无边的旷野之上。 　　 他的周遭没有任何人。 　　 只是因为此刻的马超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就仿佛谁要靠近他，就会被那冲天的怨念给扑面淹没。 　　 马超之所以会如此形单影只、怨气满满，只因他刚刚在跟赵云的争斗中输了。 　　 其实如果只是输了，他也不至于如此。 　　 马超身为将门之后，倒也不是承受不起失败。 　　 况且马家祖训原本就有教育他们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但是！ 　　 被赵云一枪刺落马下这个结局，却是让他无法接受。 　　 想想看，明明先前一直跟对方打得有来有往，全程都保持着五五开。 　　 可对方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超勇起来。 　　 一枪！ 　　 仅仅一枪，马超便猝不及防被刺落马下。 　　 甚至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也就是赵云没有动杀心。 　　 否则此刻的马超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这才是让马超无法接受的。 　　 此刻他独自一人站在这里，就是在复盘刚才这一场战斗。 　　 然而后他愕然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没有办法接下赵云刚才这一枪。 　　 百鸟朝凤枪他已经见识过了，可方才那一枪…… 　　 简直是神来之笔。 　　 马超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激怒了他？ 　　 因为赵云方才不愿再跟自己交战，马超又素闻赵云对他的师兄非常尊重，所以这才口出狂言，意欲激他跟自己交手。 　　 可是…… 　　 结果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这简直已经违反了马超对武学的认知。 　　 在他看来，这一枪别说是自己，恐怕连吕布亲临都接不下来。 　　 马超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赵云则是在马云禄的带领下，跟着这支由马超重新组建的凉州军诸位将领打起了招呼。 　　 主要是因为赵云已经把自己的目的通通告诉了马云禄——就是希望马家能够加入张绣，或者说，与张绣合作。 　　 当然，以张绣所拥有的势力体量，马家想跟张绣合作，张绣肯定是占据主导的那一方。 　　 对于这一点，马云禄其实并不在意。 　　 相反，她还觉得这样挺好的。 　　 一直以来，马云禄对于自己的父兄还是还崇拜的。 　　 “我大哥天下无敌”这句话常常被他挂在嘴边。 　　 可是如今，这个无敌的神话却是被打破了。 　　 再加上这段时间跟赵云同行，马云禄已经隐隐感觉到，和赵云相比，似大哥马超这种人其实是将才。 　　 让他独自统领一方势力，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相反，找一个靠谱的主公，在他的指挥下冲锋陷阵、征战四方，反倒是更加适合马超。 　　 所以当赵云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马云禄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 　　 不但同意了，她甚至还主动提出帮助赵云收编这支部队。 　　 当然，作主的还是马超，马云禄只是尽自己所能来帮助赵云提前跟这些人搞好关系，再就是找个合适的机会去劝劝马超。 　　 像马超如今这种状态，她自然是不会去劝的。 　　 但是当她帮着赵云跟其他人搞好关系的时候，马云禄忽然察觉到似乎是没有必要。 　　 因为自从发生了云大怒，一枪刺马超于马下这件事情以后，马超麾下那些人再看赵云的目光就如同是神人一般。 　　 无论是凉州军还是羌人，他们都是崇拜强者的。 　　 所以看到原本他们认为超勇的马超被赵云一枪刺落马下，便发自内心的崇拜起赵云来。 　　 根本就不用马云禄再加力了。 　　 不过即便如此，想要让他们真的放弃眼前的一切，跟着赵云一起去投张绣，终归还是要听马超的。 　　 “赵大哥，这……” 　　 此时马云禄发现自己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于是便再一次有些为难地看向了马超的方向。 　　 赵云见状便摇了摇头，“无妨，这几日我等接连赶路，也是颇为疲惫，如今便在这里稍稍休憩一番。” 　　 马云禄自然是没有意见。 　　 姬圣约、魏赤炳就更不可能有意见了。 　　 至于马超重新拉起来的这支部队，他们原本就扎驻在这里，便是赵云不来，他们也要在原地休整。 　　 所以对这件事情也是无所谓的态度。 　　 随后赵云也终于从众人口中得知了渭南之战的经过。 　　 对于曹贼和韩遂、马超的一番操作也是叹为观止。 　　 可以说，张绣和他的一众军师们都料到了结果，却没有猜到过程。 　　 说马超有勇无谋吧，他在战斗的过程中也一度展示出了不俗的战术水平。 　　 甚至于如果能够一直按他的计划去走，渭南之战也不一定会失败。 　　 可如果说他有勇有谋吧，却愣是在最关键的时刻被曹操的反间计给骗了。 　　 虽然这不是韩遂、马超失败的根本原因，但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这也符合了张绣先前的预料。 　　 对于赵云而言，也正因如此，才好说服马超加入张绣。 　　 否则他若是真的胜了，又怎么可能会跟着去投张绣呢？ 　　 随后赵云又分别跟张绣特意提到过的马岱、庞德见了面。 　　 两人对于一枪刺翻马超的赵云也是发自真心的佩服。 　　 至于赵云提出的跟着张绣一起干的这个建议，两人皆是举双手赞成。 　　 如今天下三分的局面已经正式形成。 　　 除了曹操、张绣、孙策这三家之外，其他诸侯已经没有了生存的空间。 　　 关中联军自然也是一样。 　　 所以他们要么投曹，要么投张、要么投孙。 　　 孙策实在是太远。 　　 况且马超的部下多是北方人，跑到江东那片土地上绝对会水土不服。 　　 君不见曹操以绝对优势的兵力都在赤壁之战中败给了孙张联军吗？ 　　 投曹和投张倒是都可行。 　　 汉中、益州、荆州都算是好地方。 　　 曹操占的北方九州更不必说了，那是整个大汉王朝的精华所在。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投曹反而是更优解。 　　 一方面是因为曹操身为当朝丞相，代表着汉王朝。 　　 哪怕此刻这个王朝已经摇摇欲坠，但只要它一天不倒，它就是全天下人心目中的正统。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马腾、马休、马铁等人还在邺城。 　　 虽然马腾自始至终都认为，只要有马超在三辅掌握兵马，曹操便轻易不敢动他。 　　 但是如今马超却在渭南之战中败给了曹操。 　　 以曹操那种连董贵人都要弄死的做法来看，搞不好他还真会恼羞成怒，对马腾父子下手。 　　 可如果马超投了曹操，那自然是冰释前嫌，不存在这种问题了——前提是曹操愿意接受马超的投降。 　　 恰恰因为如此，包括马超在内的所有人都对投降曹操这件事情心有抵触。 　　 要知道曹操之前就骗过他们一次。 　　 假装答应他们割地求和的请求，但一转眼就使出反间计，等到成功挑拨了马超和韩遂的关系以后就出尔反尔，发起决战。 　　 胜之不武！ 　　 所以谁知道曹操会不会梅开二度，再来一次。 　　 话又说回来，哪怕这一次曹操真的答应了他们的请降，他们心里也觉得非常不爽。 　　 此外，一旦投降了曹操，他们就别想留在凉州老家了。 　　 出于对凉州军和马超的忌惮，曹操肯定会将他们远远调离开来。 　　 反观张绣，就不存在这种问题了。 　　 张绣对于降将的信任是天下闻名的。 　　 只要你有真本事，那绝对就会重用。 　　 例子都不用举，实在是太多了。 　　 再者张绣的名声可比曹操要好上太多了。 　　 投降曹操，思想工作要做半天。 　　 投降张绣，那简直就是喜大普奔的局面。 　　 “既是如此，我明白便去和马将军谈谈罢！” 　　 此刻的赵云也算是摸清了西凉军的心理，所以心中大定。 　　 也就是说，只要能够说服马超，那就能够拉着整支西凉军投奔张绣。 　　 特别是这其中还包括了张绣重点提及的马岱和庞德。 　　 当天晚上，马云禄和赵云聊了许多。 　　 主要是在得知了赵云的身份以后，她便对赵云以往的经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还是那句话，哪个少女不怀春？ 　　 天下顶尖的用枪高手就在自己面前，还是如此的英俊帅气。 　　 更不必说，他还打败了自己从小心目中天下无敌的大哥。 　　 因为赵云对马云禄心有愧疚，所以原本并不想太过炫耀自己过往战绩的他面对马云禄渴望的目光，也说起了自己的当年的辉煌战绩。 　　 当然，在赵云的口中，他的亲身经历自然没有传说中那般精彩纷呈。 　　 他的描述没有丝毫夸张。 　　 可正因为如此，却让马云禄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赵云。 　　 不知不觉间，她双手支起下巴，痴痴地望着赵云。 　　 恍惚之间，对于赵云在说什么已经是完全听不到了。 　　 赵云说着说着，忽然感觉马云禄无了反应。 　　 他扭头一看，便发现了马云禄正望着自己，双目一眨不眨。 　　 看着少女这副模样，赵云不免老脸一红。 　　 他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可跟张绣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司机不同，他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 　　 他的那两房侍妾，更多意义上就是为了传宗接代。 　　 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 　　 如今赵云虽然有后，对于自己的两房侍妾和两个孩子也履行到了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但对于他们的爱却是纯粹的亲情，而非爱情。 　　 此时此刻，赵云不由自主便想起了自己这次北上之前张绣跟他谈话的内容来。 　　 一个念头不由自主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难道这就是师兄说的爱情？ 　　 我……恋爱了？ 　　 被少女含情脉脉的目光注视着，赵云这个老男人的心里也是怦怦直跳。 　　 就在两人有可能进一步发生一些什么的时候，一个怨气满满地声音传来： 　　 “云禄，你打算还待到什么时候？！” 　　 “大哥！”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马云禄一下子就被惊醒，随即跳了起来。 　　 她也醒悟过来，自己在赵云这里待的时间有些久了。 　　 虽然赵云乃是谦谦君子，且光明磊落、不欺暗室。 　　 可自己到底还是个没有出阁的黄花闺女。 　　 哪怕西北民风剽悍，对于一些繁文缛节也没有那么在意。 　　 但是晚上待在赵云房中这么长时间，到底对于自己名声有碍。 　　 想到这里，马云禄立刻站起身来，对着赵云吱吱唔唔说道： 　　 “赵、赵大哥，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赵云答应，马云禄扭头便奔了出去。 　　 “大、大哥……” 　　 来到屋外，马云禄就看到了如同铁塔一般杵着的马超。 　　 原本相貌俊秀的他此刻在月光的照射下脸色发黑，一看就知道是在生气。 　　 “你还知道出来？” 　　 马超冷哼一声，“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若是为兄不叫你，你打算待到什么时候去！” 　　 马云禄原本是有些愧疚的，但看到马超这副模样，依旧还是下意识反驳道： 　　 “大哥你说什么呢？赵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在听他讲一些战场上的故事罢了。” 　　 “哼，为兄自然知晓，若非他规规矩矩，为兄早便冲进去了！” 　　 “冲进去又能如何，你又不是赵大哥对手。” 　　 马超：┻━┻︵╰(‵□′)╯︵┻━┻ 　　 听到妹妹这么说，马超不禁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 　　 果然是女生外向，不过才跟赵云认识了几天，竟然已经开始胳膊肘朝外拐了。 　　 想到这里，马超颇有种自家白菜被猪给拱了的感觉。 　　 “跟我过来！” 　　 马超依旧黑着脸说道，“将你和那赵云相识的经过向我细细道来！” 　　 听马超这么说，马云禄这才想起自己今天只顾缠着马超了，甚至还没来得及把这段时间的行程和马超分享呢。 　　 这的确是自己的不对了。 　　 所以马云禄吐了吐舌头，便乖乖跟上了马超。 　　 不但如此，她还抱住了马超的胳膊说道，“大哥，别生气了嘛，你知道我向来不在乎这些的！” 　　 看着马云禄如同往常一般对自己撒娇，马超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但想到马云禄今天的所作所为，依旧绷着一张脸道，“即便如此，那也不能这般过分！” 　　 “是啊是啊，大哥对我最好了——我这就告诉你这一路以来的经历，可精彩了呢！” 　　 听着马超、马云禄兄妹的声音渐渐远去，赵云这才从室内走出，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远方。 　　 直到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夜里，他才默默在心中说道：“师兄，我好像真的爱上一个人了……” 　　 翌日。 　　 赵云原本打算在吃过早饭以后去找马超，跟他谈谈正事。 　　 谁知道他正打算动身呢，就看到马云禄扯着马超朝他走了过来。 　　 “马将军！” 　　 赵云连忙向着马超行了一礼。 　　 马超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显然，他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 　　 赵云心胸宽广，倒是并不介意。 　　 他身旁的马云禄则是不满地说道，“大哥，赵大哥在跟你打招呼呢！” 　　 马超：(ー`′ー) 　　 马超有心扭头就走，可是面对妹妹的目光，他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赵将军昨夜睡得可好？” 　　 虽然语气生硬，态度疏远，但已经比起刚才那个“嗯”字好上太多了。 　　 赵云感激地看了马云禄一眼，随即双手抱拳道，“多逞马将军款待，云一切安好。” 　　 眼见自己说完这句话以后马超并没有要继续开口的意思，赵云索性接过话头，继续说道： 　　 “其实云原本欲找将军，商谈凉州军归宿之事……” 　　 “大哥也是这个意思！” 　　 马超还没有开口，马云禄就抢着说道：“赵大哥，咱们边吃边说吧！” 　　 赵云自然是求之不得。 　　 马超虽然心中不满，但昨晚听说了赵云这一路上对马云禄照顾有佳的事情以后，倒也真是对赵云有所改观。 　　 自己的妹妹是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 　　 若是没有赵云帮助照抚，如今两兄妹能不能相见还真是未知之数。 　　 毕竟原本马云禄可是想直接去潼关的。 　　 一旦落入曹贼手中…… 　　 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三人便依着马云禄的意思，一边吃早饭，一边说起了正事。 　　 马超表示，如今他已经重新拉起了一支队伍，待到明年正月一过，就可以再度扯起反旗，揭竿而起。 　　 至于赵云想让自己投靠张绣的事情就不必再说了，他目前并没有这种想法。 　　 然而赵云却指出，渭南之战以后，关中军就已经处于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的状态。 　　 除了庞德、马岱等马超的亲信，其他人跟马超根本就只是利益的结合。 　　 一旦顺风局还好，碰上逆风局那是绝对要给马超拖后腿的。 　　 至于诸戎渠帅就更指望不上了。 　　 况且曹操在返回许都的时候还特意留下了夏侯渊镇守长安，凉州刺史韦康经营地方。 　　 想要再度掀起像渭南之战那样的阵势，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最重要的是，马腾、马休、马铁父子等马超族人如今可是还在邺城。 　　 一旦马超再度起兵，曹操可是真的会杀人的！ 　　 听到这里，马超不由拍案而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待如何？ 　　 莫不是跟了张绣，便能救出我父亲不成？” 　　 “大哥！” 　　 看到马超没说两句话就已经进入了狂暴状态，马云禄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要冷静。 　　 然而此刻的马超又怎么能够冷静的下来。 　　 正如赵云所说的那样，对于自己这次的军事行动，不单连他自己不看好，就连已经跟他解除了误会的韩遂同样也不看好。 　　 所以对方并不打算响应他的行动，而是打算跟阎行等人返回金城。 　　 因为韩遂的老家就在金城。 　　 对此马超也是无能为力。 　　 所以这次的行动，其实颇有些赌的意思。 　　 赢了皆大欢喜，既可以保住在邺城的家人，也能够再度反西凉，给曹操以迎头痛击。 　　 可如果输了，那不但在邺城的家人没了，他自己也要面对一无所有的局面了。 　　 简单说来，就是他输不起了。 　　 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事到如今，面对实力强大的曹操势力，他只去孤注一掷了。 　　 所以当赵云说起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还在曹操手中的时候，马超就没来由的烦躁起来，顺势怼了赵云一句。 　　 他原本只是在发泄心头的怒火，却不曾想赵云竟然真的开口道：“若马将军当真愿投靠云之师兄，师兄定可保马将军一家安然无恙。” 　　 这句话一说出口，不但是马超愣住了，就连马云禄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赵云，急急问道： 　　 “赵大哥，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