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孙出行自然不需要风餐露宿，每日走多少路、在哪里休息，这都是安排的明明白白。 　　 在仔细询问了驿站的防卫等情况后，李景隆这才开始准备休息。 　　 但是在休息之前，也需要去问安。 　　 到了驿站的偏方，李景隆在得到允准后才进入房内，“爹，怎么还不歇息？” 　　 李文忠笑了笑，先问道，“殿下可曾安歇了？” 　　 “儿子问过了，殿下想来是安歇了。”李景隆就赶紧回答说道，“有些事情俺也不该问，常家三爷就在外头守着，俺就是问了岗哨、防备，无误后这才交差来歇息。” 　　 李文忠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家儿子还是有分寸的。没有因为外戚的身份就忘乎所以，也没有因为有皇帝、太子和太孙的信任就僭越无礼。 　　 做好自己的本分，这些自然也就是最重要的事情。有些时候想要立功、想要表现自己没错，可是也需要注意分寸，做的太过了那未必就是什么好事情。 　　 看着李景隆，李文忠问道，“你可知道太孙殿下为何让你和魏国公世子忠心于他？” 　　 看到李景隆没有说话，李文忠继续问道，“可是以为殿下是想着要培植羽翼？还是说觉得你二人早年就在帐下效力，想着你们是国公世子，好掌控兵权？” 　　 李景隆哑然失笑，说道，“爹，儿子不蠢。陛下和太子殿下早年就让太孙殿下掌控兵权，几十万大军就交由殿下北伐，如今五军都督府也是殿下掌控、京军也让殿下改编。殿下跟前能臣干将无数，岂能只看得上俺们这些世子。” 　　 这话其实是自谦，如果是寻常的侯爵世子，朱雄英未必看得上。但是魏国公世子和曹国公世子，这就显然不一样了，这两位是极其特殊的世子。 　　 李文忠点了点头，随即也说道，“殿下心思如何，俺多少能猜出来一些。朝野上下皆知，如今天家亲密、并无猜忌。天家如何，你心里也有数。” 　　 李景隆点头，天家是如何相处的，他自然是看在眼里，很多的事情都非常清楚。 　　 很多人都说如今皇帝、太子和太孙非常和睦，会有人觉得可能夸大其词。但是在李景隆看来，那些人可能还是不了解内情，还是小看了皇帝对太子和太孙的倚重，真的是没有半点猜忌和防范，真的是一心一意在培养太子和太孙。 　　 李文忠继续说道，“太子殿下临朝理政许久，好些大事这些年都是太子在处置，太孙近两年开始观政、理事，这些事情你也知晓。” 　　 李景隆就小声说道，“殿下以前虽未上朝，但是朝堂大事也都知晓，好些都是他在做。” 　　 李文忠瞪了一眼李景隆才说道，“那不一样！现在太孙殿下观政，那是陛下的旨意，这也名正言顺。做起好些事情来，那也就能顺理成章了。” 　　 李文忠继续说道，“开国那会儿天下还未能一统，陛下也怕出征在外影响朝政，能臣干吏一股脑全都塞入东宫，东宫属官之强悍、显赫，那也是亘古未有。” 　　 说起来李文忠身上可没有东宫太子府的官职，当初老朱将开国功臣全都塞入东宫，就是不再与东宫外另设府僚，意在他外出征战期间，由太子监国、方便各将军丞相辅佐。 　　 而李文忠身份特殊，再加上军功也不算特别出众，想要得到一个东宫属官都不行。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在太孙府有官职，这也是名义上的太孙府属官。只不过太孙府属官和太子府属官差不多，基本上就是加官以及虚衔，只有在朝堂上显赫的重臣才能有资格成为太孙府属官。 　　 李文忠教育说道，“俺们这些人都是在太子殿下跟前效力，好些开国勋贵要么年老、要么不在了。俺们这些人一直都是听令陛下、太子殿下，你们这几个赶上了好时候，又能为太孙殿下效力。” 　　 李景隆好像反应过来了，问道，“爹，俺们自然是忠心的，只是太孙殿下所说有些吓人。” 　　 李文忠反问道，“今年在朝堂上，太子殿下和太孙殿下争执了几回？再想想一旦起了争执，是不是太孙殿下跟前没几个人附和？再琢磨一下，太子殿下和太孙殿下吵的再凶，他们起了嫌隙？” 　　 太子和太孙时不时在朝堂起争执，这好像已经成为了大明朝堂的一个新格局，一开始有些让人心惊肉跳的不知道该如何选定立场。可是多经历几次，对于这些事情好像也就看开了不少，也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李景隆琢磨过来了，说道，“殿下需要俺们这些马前卒。” 　　 李文忠笑着点头说道，“是这个理，每次争执之后，还是以太子殿下旨意为主。你也知晓满朝文武都是太子殿下提拔，皇家不忌讳，只是你现如今还是世子，也不能强出头。等俺不在了，你就跟着太子，俺还在你就只能听太孙的话。魏国公家也是一样，你若是聪明点的话就能琢磨出来这些事。” 　　 李景隆立刻就笑着说道，“爹，你放心就是。这些年俺一直以太孙殿下马首是瞻，说来不怕爹笑话。虽说俺虚长几岁，只是见到了殿下就心里发虚。早些年祖父还在的时候，俺就是仗着宠爱那般闹腾，见到了太孙殿下也不敢胡闹。” 　　 李文忠点头，那时候的太孙别看是被抱着，或者是刚会走路，可是那黑漆漆的大眼珠子盯着，谁敢觉得就是普通孩童啊？！ 　　 在李文忠抓紧时间教育儿子的时候，朱雄英是在呼呼大睡，接下来还需要继续赶路呢，好好休息才行。 　　 宁波古城为‘鄞’，在唐朝被称为‘明州’。只是明州这个称呼可不行，这是和国号起了冲突了，所以自然也是需要考虑改一改了。 　　 而老朱在洪武十四年取‘海定则波宁’之义，将这座城市改称宁波。 　　 如今的宁波府辖鄞、慈溪、象山、定海、奉化五县，南宋时产生三名宰相的鄞县史氏家族即出自宁波。宋濂高足方孝孺也是宁波人，不过他现在可是没有官职，还是在宁波老家。 　　 朱雄英的庞大队伍出现在宁波的时候，自然是地方官、地方名流出城恭迎。这一切也都是和其他地方差不多，流程基本上都是一样。 　　 而朱雄英也习以为常了，接受地方官、名流豪绅的拜见，然后入城正式接受惨败。 　　 朱允熥在这个时候就率先离开了，带领李景隆等人先行赶往海边，代表皇太孙犒赏水师大军。 　　 虽说朱雄英心里头跟长了草一样，只是他也知道轻重缓急。 　　 这一次他正式的行程是巡视地方，自然不能只是一来就跑去海边。地方的政事处理好了，那才能去犒劳大军。毕竟朱雄英虽然统领五军都督府，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可是那就是自称而已。 　　 他的营帐前的大纛最显赫的始终都是‘大明皇太孙’，而不是‘威武大将军’、‘英武大将军’。既然是皇太孙，就要关心政事，大将军才能只是关心军事。 　　 这里头的区别还是比较大的，朱雄英对此更是心里有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自小对于这些事情都非常的了解，分寸感可以说极强。 　　 哪怕是有些做法在别人眼里有些冒失，可是在底线附近来回蹦跶，这也是朱雄英的强项。 　　 朱雄英对于这些事情有分寸，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少了很多的麻烦。 　　 仔细的查看一些资料，比如说宁波府的户籍人口数量，田亩数量、赋税情况等等，这都是朱雄英应该看的，这些事情也是他巡视地方最重要的事情。 　　 有些数字在应天府也可以接触到，可是报上来的数字未必就是最准确的。有些时候朱雄英和老朱一样，疑心病比较重，很多的东西他们都是要眼见为实。 　　 哪怕现在看到的数字未必就是最为准确的，不过可以作为一个参考依据。甚至可以自己亲自实地考察，或者是让一些跟着自己来的官员去一一核查。 　　 眼见为实，这就是朱雄英的一些要求，看到了一些具体的情况，心里才能有底。 　　 朱有燉乖乖的看着一些账册，这一趟被提溜出来，他算是开了眼界。 　　 本来以为只是跟着父王回盱眙祖地祭祖，但是谁曾想到皇兄居然带着他巡视地方。这一路上耳提面命不说，时不时的也手把手教他很多的东西。 　　 其实朱有燉是一个敏感且聪明的孩子，自小在开封也接触到了很多的精英教育。虽然还未满十五岁，不过很多的事情也都是心里有数的。 　　 看着靠在椅子上喝茶的皇兄，朱有燉鼓起勇气说道，“皇兄，臣弟以为账册无误。” 　　 朱雄英放下茶杯，随即说道，“真的没问题？” 　　 朱有燉仔细想了想，继续说道，“臣弟觉得无误，臣弟细查了好些次了。说来也是臣弟愚钝，看不出其中有何门道。” 　　 朱雄英哑然失笑，随即说道，“前两年五叔在老家种地，都说你管家厉害，俺看是言过其实了。想想也是，十岁的孩子管家，能管成什么样？没有闹出大乱子，怕是就成了。” 　　 朱有燉胆气比起以前强了很多，也敢小声争辩，“皇兄，父王在老家之时，王府大小事务都是母妃在管。臣弟就是偶尔出面，就是让人知晓俺们周王府还有主事之人就成。” 　　 “你知道这些就好！”朱雄英笑了起来，说道，“也是五婶管家管的好，只是五婶一直想着你的名声，好些事情都推到了你身上。” 　　 朱有燉连连点头，实际情况就是如此。别看外头都在夸赞他前两年管家得当等等，可是他非常清楚，若非他的母妃将周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也不会是如今的局面。 　　 “五婶和俺大舅母是同胞姐妹，俺们也是兄弟，俺就不客套。”朱雄英严肃起来，说道，“查账，你这查的也太马虎。下面人送上来什么你就信什么，岂能如此？明日你带人去街市上走走看看，看看一石米多少银钱，去布庄看看一匹丝帛多少银钱！” 　　 朱雄英继续说道，“还有，你给俺记好了。从百姓手里收粮的时候，可不是卖出去的售价，商贾到底是低买高卖。现在账面上的，全都是这个价，你觉得这里头没门道？” 　　 朱有燉一慌，随即赶紧说道，“皇兄恕罪，是臣弟思虑不周。” 　　 朱雄英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倒也不至于，也是你生在俺们家，天生富贵的。不要说你了，就是俺好些时候也不知道民生如何！何不食肉糜，倒也不是晋惠帝蠢笨，多半是他觉着就是再苦也就能吃得起肉糜了。你们不是在皇宫就是在王府，不用想着生计，又有人百般讨好。倘若自己不去问问，哪能知道这些！” 　　 朱有燉乖乖点头，他算是从小就在听着皇兄的种种不凡，以前可能也觉得那是家里头的吹捧，就是因为皇兄是嫡长孙而已，最多就是稍微聪慧点而已。 　　 可是越是和皇兄相处，越是了解皇兄，朱有燉心里头就越是打鼓。他觉得有些说法还是不准确，自家皇兄太聪慧了，自己皇兄的心思也太深了，根本就不像是十几、二十岁，就是一些本以为觉得处事周到的青壮年，在皇兄跟前怕是也漏洞百出吧。 　　 朱雄英继续说道，“给你个差事，这一趟你去查案。俺把锦衣卫差遣给你，查获劣绅土豪，也由你申办结案。” 　　 朱有燉有些激动，但是也有些惶恐，“皇兄，这么做怕是不妥吧？皇祖父一直不准俺们插手地方政事，俺哪能违逆皇祖父的旨意？” 　　 “天高皇帝远的，他顾不上！”朱雄英就开玩笑说道，“他要怪罪，也怪不到你身上。你是为俺分忧，他若是罚你，俺去和他对质！” 　　 朱有燉心里感动，但是忽然间想起父王曾经说过的事情。 　　 据父王描述，皇伯父向来都是对一众皇叔很好，只是每次皇叔们犯错被罚，皇伯父总是能够在皇叔们挨过打之后出现，每次都是在皇祖父要打死人的时候及时拦住...... 　　 自家皇兄，好像也是这样啊，他出现的时候，罚都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