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风看着垂着头面色发青,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的弟子,不由得心里发颤,但是他更不能怠慢元莲二人,便立即起身,恭敬的欠身道: “还请恕剑山招待……” “不周”二字还没说出口,苍海和元莲二人便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往天空看去。 几息之后,王定风也拧紧了眉头:“又来了……” 接着不过眨眼过去,方才还在眼前的苍海与元莲二人已经失去了踪迹。 景撤眸色一沉,就要动作,却被管煦涵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不要添乱!” 景撤感受到那种遥远的压迫感,却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够对抗得了的事,不禁咬了咬牙。 这时,许多修士都察觉到了空气中四散的魔气,他们抬头望向天空。 此时傍晚已过,天色本来就暗,但那紫黑色空洞挂在天边,还是显得十分乍眼。 天幕破裂。 这不是一次两次了,那片破损的天空下笼罩着的人纷纷朝四周遁去,除了个别反应极慢、修为极低的修士,大多数人都在魔气打量倒灌侵袭之前逃离走了。 而那些没能及时撤离的修士,则甚至都没能挨到域外天魔入侵袭击生灵,单单在接触到魔气时就被瞬间腐蚀穿透,不消片刻,就已经身魂俱灭。 这里是东洲,玄鉴神王所管辖的区域,等到神王到,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就在人们一边习惯却又一边忍不住在心底焦灼时,有修为高些的修士大着胆子远远的用神识望向天幕破损的地方——这是要冒着被魔气侵袭的风险。 但是他们的小心翼翼的动作却具是一愣,不禁更加凝神的望去。 只见这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破损不远处已经有两人的身影悬停在空中。 魔气从域外透过那巨大的空洞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倾泻而下,但还没等落地,便被其中一人布下的结界挡了回去,那结界倒扣笼罩着那处空洞,被魔气震荡的发出刺耳的嗡鸣。 苍海在天幕下方,眼神微沉,表情却还镇定,他垂着眼睑,十指交叉在胸前结了法印,一边保持着结界防止魔气继续伤害生灵,一边力求尽快修补破损。 进度很慢,但是他已经有充足的经验,耐心的一点点编制着天穹。 不知过了多久,日月转换了几轮,苍海终于腾出空来,睁开双眼,对不远处的元莲道:“师 妹,要结束还早,消息怕是已经传到中州去了,你先回去,不要叫师尊担忧。” 元莲望着头顶的苍穹,嘴唇紧紧抿了起来。 此时是午夜,以此地为圆心的周遭修士早已经迁离的一干二净,不光是人,只要是能活动有生命的生灵无论有没有开灵智,统统都逃得能有多远算多远,只有无法动弹,深深扎根在土地中,偏有没有踏入修行的的植物还停留在原处。 方圆千百里,万籁俱寂,没有任何声音,这片天地仿佛死去了一般。 他们离天幕很近,元莲感觉满天的星辰压在头顶上,仿佛要像入侵的魔气一般坠落下来似得,压抑的叫人心里发沉。 苍海还在劝她离开,但是元莲没有听话。 她踏着云彩,慢慢朝苍海走近。 “晓莲?”苍海有些错愕,立即道:“你不要再靠近了……域外的魔气太盛,造成的压力太大,会伤到你。” 元莲摇了摇头,趁着苍海腾不开手的功夫快速的到了他的身后,眼睛盯着那处倒置的深渊一样的洞口。 来自域外的魔压确实如苍海所说十分强大,以元莲的修为,都觉得像是有座大山压在头顶上,轻易让人抬不了头,但是另一方面,却又有另一股力量在轻轻的拉扯着她,这力量并不强硬,反而很轻柔。 若要形容,就像是有人在拉扯她的衣袖,温和的催促着她接近天幕。 两种力量往完全不同的方向使力,自然是力量轻的那个站下风,因此元莲更多感受到的还是魔气的压制。 她浅灰色的眼睛开始变深,从眉心开始蔓延的蓝金色纹路一条条绘制出来,铺在饱满的额头上。 仙尊的品阶将将触及天道,尚未融合,因此她无法直接参与天幕的修补。 于是元莲伸出手,轻轻的搭在了苍海身上。 “晓莲?” 元莲的灵气自然要比至尊的薄弱,在她将真元转递到苍海的经脉中时,本该只能起到杯水车薪的作用。 事实上,就量来说,元莲的真元与苍海相比,确实不多。 由于二人早已亲密无间,元莲所传递过去的一切都被苍海的经脉温和的包容了下来,没有引起任何一点排斥,任由那不属于本身的灵气顺着经络经过灵台、气海从他结印的双手中释放出来,参与了天幕的修补。 苍海原本因为疲惫而略显倦怠的眼神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只见,夹杂着灵性属于元莲灵气的法光落于天幕时,那空洞边缘如同虫蚀一样与天幕交接的地方,以明显加快的速度向内收敛了起来。 不算明显,但是苍海作为这术法的主人,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与之前的差异。 元莲的手仍然搭在他的肩上,手指温度偏低,透过肩头的衣物苍海都能感受到那冰凉的温度,若不是双手结印不能懈怠,他早就想伸手将她握住。 元莲轻声道:“父亲的灵气与天道相合,千年前那次修补天幕时便十分迅速,我与他同出一源,想来……该是有些用处的。”! 第84章 东州发生的事,自然逃不过玄鉴神王的眼睛,但是既然苍海偶然碰上了,也就不需要他再多跑一趟了,于是玄鉴便稳稳当当的继续坐镇北州,没有分心去管东州的事。 而这边,元莲的手始终贴在苍海的肩头,一直到两人合力将天幕修补好。 苍海心中默默计算,发现这一次的速度较前加快了接近一倍。 这听上去分明是件好事,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却总觉得心头不安,好像是忽视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在他这个修为的仙人来说,这样的预感并不像平常人一般说有就有,而是一定是当真有所预示。 他无论如何不能将这种感觉抛到脑后。 而这时师兄妹两人各怀心里,不约而同的想要结束这趟旅程早些回去,因此也顾不上跟剑山的人打招呼,将将把天幕补好,便结伴赶回了不周山。 眼看一场劫难平息,东州众人不免议论纷纷: “那不像是玄鉴神王,是哪一位至尊?”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苍海神王尊驾啊!” “那他身旁站的女子就是……” “除了元莲仙尊又有谁呢?” “唉……真是高不可攀,也确实名不虚传呐……” 剑山主峰上,王定风眼看天幕修补好了,也松了一口气,接着便想起这头还有一桩糟心事,便转头对沉默异常景撤道:“景撤,你的情劫究竟是如何渡过的为师不管,你应该知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既然元莲仙尊没有怪罪的意思,你又已经成功突破了瓶颈成为了地仙,就把过去的事放下……就像你之前做的一样,这应该不难吧?” 景撤紧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脑海中不受控制的闪烁着过往与翟书兰相处的一幕幕,那夫妻相得,耳鬓厮磨的情景,两人相处的亲密无间,他甚至可以毫无保留的把师门传承和自己所悟得的剑法教给妻子。 翟书兰是个没有一点灵根的凡女,但是出身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身温柔娴静又极富有情趣,爱好涉猎十分广泛,无论景撤与她谈及什么话题,她都能接得上,并且能与丈夫聊得十分开心。 与此同时,这个看 似寻常的女孩子又有着极为坚韧刚强的内心,当初与景撤一个没有任何身份来历的剑客相恋,自然是遭到了家中所有人的反对,但是她一个柔弱女子偏偏就能坚持不懈的努力,一点点的让父母兄长认可她的选择。 她的内心总是充满着希望与坚定,似乎从来没有放弃气馁的时候,景撤有时候看着妻子的眼睛,就会想到若她也是个修仙者,那一定天赋卓绝,心性极佳,绝不会被心魔所困。 这样的女子无论有没有灵根都是极其吸引人的。 景撤与翟书兰相处的每一刻都是真心的,他的喜爱没有半分作假,就算清楚地知道这段感情不会有好结果也一样。 他那样喜欢她,世上再没有一个人的重要性可以与爱人相提并论。 ——除了他的“道”。 可以说在感应到天劫将至的前一刻,景撤还完全无法想象离开翟书兰会是个什么情形,但是当那一刻到来时,自有一种奇妙的感应催促他做出选择。 这么多年的修为当然不可能舍弃,景撤一瞬间不假思索——也完全来不及思考,就下意识的选择了多年前就预先想好的做法。 就在那一刻,他心头的情感、爱恋都一洗而空,功法自发的运转起来,将他心中对于妻子的爱意不舍从色彩斑斓的画卷洗成了黑白晦暗的图片。 不再有爱,不再有请,自然谈不上不舍,也谈不上留恋。 景撤已经想不起上一刻他的想法,此时的他,只有一个执念——度过九九天劫,成就地仙,回归神界。 他似乎成功了。 回到了神界熟悉的宗门中,迎接他的是师长的赞扬和同门的钦羡,也是飞涨的修为和对剑道的理解,他几乎不会想起毫不知情就被抛在下界的妻子。 就算偶尔被什么东西触及到了以前的记忆,那日以继夜从不停止运转的功法也会让他毫无波澜。 都是过去的事了,都是已经放下的事了,还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么? 直到他见到了元莲。 那张与妻子一模一样的脸。 心中所受冲击的强烈一下子超出了景撤的预期,他极力想要抑制内心的波动,但是以往一直顺畅的仿佛高山流水的灵力却似乎受到了遏制。 严丝合缝的齿轮开始变得滞涩卡顿,过往的一幕幕便不由自主的从记忆深处涌现。 “景撤!我的话你听见了么?!” 王定风的语气已经有了几分不满。 但是还没等他继续训人,眼前的一幕便让他陷入了猛地停住了话语。 一旁的管煦涵也忍不住惊呼:“师弟!” 只见景撤周身颤抖着,灵气不断从他体内逸散出来,包裹在仙人周遭的真元结界原本圆满无瑕,此刻却如同被敲碎的琉璃,不过眨眼间,便布满了裂痕。 王定风顾不得责备什么,当机立断出手,他将食指点在景撤头顶的百汇穴上,用力一按,将灵力不容置疑的灌入了爱徒的体内。 饶是如此,也不过延缓了片刻而已,几息过后,景撤一张嘴,鲜红的鲜血便从嘴角涌了出来,与此同时,他慢慢睁开眼睛,管煦涵清楚地看到与灵气一同从他的眼角流出的,还有丝丝血迹。 王定风皱紧了眉头,很是费了一番心力,才勉强把景撤的修为给稳定住。 但这并不保险,景撤体内代表仙人的仙根已经满是裂痕,摇摇欲坠了。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险些从地仙的境界跌落下来,回到合道期。 * 剑山发生的事情,元莲不知道,也没什么兴趣知道,他们这次中中途没有耽误时间,元莲一到中州就习惯性的要回不周山,结果被苍海制止了。 “师兄?” 苍海无奈的摇了摇头,指了指她的衣袖道:“你的记性到哪里去了。” 元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带着封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