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从两个前座中间的缝隙往前面瞧。　　 “调子搞这么大吗？”　　 军车开道啊，这哪儿是去参观景点，参观国防的秘密基地也不过如此啊。　　 陆家让玩着手机，头也不回的说：“嘿，哥们你去巴州办手续他们没和你说啊，这边有实弹演习，正常情况下除了各地官方的科研团，都不会放人进来的，至少这几个月都是这样。”　　 陆丰从后视镜看了看陈星。　　 他哥说的没错，他们已经半年没有见到过独身的普通游客去楼兰遗迹了，这不仅仅是当地军区的问题，还有就是楼兰遗迹的保护程序又提了一节。　　 前几年楼兰景区的门票虽然贵一点，但一年下来也是有那么几波游客愿意去参观的。　　 但在今年三月份的时候，楼兰遗迹就对普通人永久关闭了，只有科考队能过。　　 陈星是他们今年过完年以后接待的第一个普通游客。　　 陆丰想了想，好像也不是很普通，他们昨晚收到旅游局消息的时候就知道了陈星的身份。好家伙国际摄影师，国内著名的旅行家，去到什么地方就振兴什么地方的旅行产业。　　 估计局里面也是因为这一点才这么快的批准了陈星的申请。　　 同时还不禁止飞无人机，这种想让陈星做一期巴州旅行视频的心思已经十分明显。　　 不过他也没继续说话，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前面的车上。　　 在这茫茫的大漠上没有公路，一路是比非洲荒漠还要干燥的黄沙，陆丰知道几条能通向遗迹的路，但如今在管制下也只能跟着前面的车走。　　 跟丢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在这大漠上，前面的车辆一过，车轮在旋转当中扬起漫漫灰尘，像是个能见度仅为一两米的大雾，而地上又没有道路能指引方向，靠的近一点就看不到前面的车。　　 离得远一点，万一不小心又被这些黄沙遮挡了视线，等前面车翻越一个小山坡以后，就真的看不到了。　　 这时候就只能凭陆丰的经验跟上去。　　 或者在对讲机里面说几句，等在原地让前面的车重新回来接。　　 陈星绑着安全带，手抓着车门上面的扶手，感慨道：“没想到去一趟楼兰这么麻烦。”　　 “平常的时候好多了。”陆家让说道。　　 陈星问：“你们是在旅游局上班还是就住在这边？”　　 “都有吧，我和陆丰都是羌县的，如果有游客在巴州申请了去楼兰一般就是我们带路，平常时候我们也会做一些古城的维护工作，包括楼兰。”　　 这边的古城也不少，知名的除了楼兰遗迹，还有一个米兰遗迹，米兰古城什么的，这就算是来这里想去楼兰遗迹去不成，退而求其次的一个替代品。　　 最近还修了一个楼兰古城，未来游客也能去楼兰古城玩一玩。　　 他们能聊的话题不多，车开到一半大家就都没说话了。　　 车窗外面是一眼能望到地平线的沙漠。　　 偶尔能看到一些屹立的山石，七八米高，但距离都太远了，看起来就和玩具一样渺小。　　 至于生物，陈星一个都没瞧见。　　 陈星很信任自己的眼睛，如果视野范围里面有什么东西跑过去，或者变换了一下位置，就算他第一眼瞧不见，但绝对会吸引他的注意力。　　 但压根没有什么动静。　　 除了那些被风吹得到处滚的草团。　　 “要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家让说道。　　 陈星看了下时间。　　 这一趟还算快，陈星都做好了昨天那样坐车好几个小时的准备。　　 前面的车已经停下，陆丰往旁边开了一点避开吃前面军绿色越野车的尾气，停在了他们旁边。　　 几人下车，两个很年轻的兵哥对他们打了个招呼，陆家让很熟练的上去散烟。这时候陆丰也打开了车的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了几瓶红牛来——可能是有什么保温的东西，这红牛摸着透心凉。　　 “帅哥这时候来楼兰啊，不热吗？”一个兵哥笑着对陈星说。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嘛，夏末秋初的时候来正合适。”陈星边喝水边说。　　 长河落日圆，这里没有水，应该是看不到了，但是孤烟有，就是他们开车过来以后扬起来的沙土，现在已经越来越高，但也越来越淡了。　　 陈星一口气把红牛喝光，这才去看周围的景色。　　 周围大部分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是右侧却是一个看不出是建筑的建筑群，陈星在这里盯了好久，才看到一些土块上面有窗户。　　 “这里就是楼兰？”　　 陆家让点点头，靠着车子抽着烟，说道：“对啊，这是楼兰，那边有牌子。”　　 陈星过去看了看立起来的石碑。　　 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楼兰故城遗址，西疆文物事业管理局立，1997年。　　 二十多年前的石碑？　　 怎么看着就和古代文物一样了？　　 陈星去过不少景点，大多数古城或者遗址都有这样的一块石碑，但楼兰的这块明显和其他的石碑古老了太多，它的表面石灰斑驳脱落，让字迹都稍显模糊不清，有些边角还都碎了。　　 基座是两层的，原本应该是楼梯一样有棱角的水泥底座，但现在表面也脱落了很多，导致坑坑洼洼的。　　 陈星不看是1997年立起来的碑，还以为是两三百年前的石碑呢。　　 陆家让跟过来说道：“我带你进去看看？从我们这里看不出什么，但里面还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的。”　　 “行。”　　 陈星点头。　　 兵哥和陆丰都留在这里，虽然按照规定应该是两个导游带着陈星进去的，但日常生活里面大多数人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既然有陆家让带着陈星进去了，陆丰也乐得休息。　　 越往遗迹的位置走，陈星越觉得自己头一次来羌县的时候，那个超市老板说得很形象。　　 就是一大群黄土堆。　　 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就连一块瓦片，一张家具，几块石头都有可能是文物，都带走了，所以留下来的，能让人们看到的就只有残垣断壁，如同艰难时期因地制宜修建起来的碉堡。　　 说是房子，但人也不能走进去，说不定你刚进去楼就塌了。　　 你人受点伤不打紧，但损坏楼兰的文物就是大事情了。　　 陆家让指着一些稍微高大点的建筑，说道：“这边是楼兰的城墙，四面城墙约长330米，总面积也不过10万平方米的样子，是个正方形的小城。”　　 “前面那个二层楼的建筑就是当时最高的楼，在被占领之前是国王住的地方，之后也当过一段时间的将军府。毕竟那时候楼兰已经属于华夏军管地区了。”　　 陆家让说是二层，但在陈星看来这是一个并排的四面墙。　　 墙砖还明显可见，只不过到了面前陈星也不敢用手去触碰，深怕自己用手一摸，这些砖块就会像灰尘一样解体然后四散开来。　　 很夸张是不是？　　 但这就是陈星对于楼兰遗迹的真实感受。　　 仿佛这里早就应该被黄土掩埋掉，不应该露出人间似的，现在人们看到的楼兰遗迹只不过是残留在人间的影像，让陈星有种不真实感。　　 “楼兰消失有多少年了？”陈星问道。　　 “这里是公元前176年建立的，当时是华夏的战国时期，公元630年消失，距离现在有一千四百年的时间。”陆家让说，然后他又说道，“也正因为消失了这么久，才让我们之后一直没重视起来，结果被外国人先发现了，很多有价值的文物都被带去了国外。”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然后对视一眼，哈哈笑起来。　　 凝重的气氛也活跃了一些。　　 “我不该说这些的，只是气氛到了，诶，你对楼兰还有什么疑问吗？你可以在这里飞无人机，但高度不要超过八十米，距离最好也在楼兰的范围里面。”　　 陈星表示明白，军车都跟过来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没有什么疑问了，关于这里的资料我在网络上也看了很多，就是有点可惜吧。但我刚才认真想了一下，要是楼兰消失的秘密被挖掘出来了，那这里也没有现在这么神秘了。”　　 “你说的对，但是好奇啊，人总是好奇的。”　　 陈星听说发现楼兰的时候，这里有古币，有丝绸，有书籍，所以应该不是迁徙走的。　　 具体消失的原因成迷，不过他怎么逐渐隐藏在历史当中的确很清楚，左右不过丝绸之路改道，气候变干，逐渐不适合居住了。　　 也许在他一夜消失之前，这里就已经没有太多居住的人。　　 陈星不信鬼神，但是相信这个世界是有些神秘的。　　 万一在那个晚上住在楼兰的人全体穿越了，这也说不准。　　 陈星拿出无人机，看了看信号。　　 手机的信号时有时无，无人机也差不多，这种情况下陈星担心无人机会因为信号丢失跑到自己找不到的地方，所以往四处看了看，发现一个比较高的平台，平台旁边还有楼梯。　　 其实就是正常的一个建筑，楼梯是实体的，沿着这个建筑修建起来，应该在古代这里也是一个重要的建筑。　　 “这里能不能上去？”　　 陆家让看了看，点头说：“可以，我看很多科考队都上去了，应该没问题。”　　 “你不知道？”　　 “我哪里管得到他们啊，你别看我对你们游客来说是导游啊，对他们来说我们就是个带路的。路上我想和他们说一点楼兰的故事，马上就有人跳出来讲我说的是错的，立马打我脸。”　　 “哈哈。”陈星想到那个场景就笑了。　　 “后来我就知道了，遇到科考队什么都不说，陆丰也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才变得不爱说话的，反正吧，多说多错，还不如听他们自己讲故事呢，挺有意思的。”　　 陈星想着那些老师带学生的样子，嗯了一声说道：“确实，他们既然来这里考察肯定对楼兰也很了解。”　　 “所以我还挺爱接待你们游客的，至少能聊聊天，说说话。”　　 陈星小心翼翼的上了高台。　　 陆家让也走了上来。　　 这个梯子和这面墙都挺稳的，墙的其他几个边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有面临楼梯的这一块因为楼梯的牵引，到现在还稳稳的立着。　　 楼兰的东西都没有特殊保护。　　 也有可能是发现得晚，有了一些保护文物的经验。　　 陈星喜欢古代景色，当然也听过一些早年间保护古建的反面故事。　　 古建的门槛妨碍过车？　　 劈了！　　 石碑的位置在路中央阻碍交通？　　 搬走！　　 墙上的灰太难看了，那就用水冲，一天冲不干净冲十天，给我用砂纸摩擦，不干掉这些积灰誓不罢休，有些断裂的字碑文字多处呈碎片状脱落？　　 那就先收拾收拾，不影响游客就行。　　 诸如此类的‘文物保护’在60年代到2000年以前都是比比皆是。　　 所以这些开始保护得晚一点的古代建筑反倒还能保存到今天。　　 登上高处，周围的景色便一览无余了。　　 四面到处都矗立着和地上黄沙一样颜色的断壁，不规整的建筑有高有低，但由于中间都有留出一些空间，所以也显得错落有致，有一种在佛寺里面看碑林的感觉。　　 但碑林可比这里新多了，也有很多色彩。　　 楼兰的色彩只有黄沙这一种，或许天上的蓝也算一种，但也仅此而已了。如果让陈星给现在拍下来的照片调色，那一定是黄色更厚重，蓝色更深沉。　　 再加上这落魄的城市景象，那就突出了一个苦大仇深。　　 感觉不太好……　　 陈星一边用无人机，一边还有心思想着调色的问题。　　 随着电机带来的杂音，无人机瞬间飞向天空。　　 依旧是那款被陈星改过的穿越机，虽然穿越机拍摄视频不方便，比航拍机少很多功能，但穿越机那灵活的特点也是陈星非常看重的。　　 就比如在这楼兰遗迹中。　　 陆家让给了八十米的限高，但陈星连离地三米都没到，一路贴着地面，在楼兰的残垣断壁中穿行，从狭小的窗户穿过，再从漏顶的房屋飞出。　　 陆家让看不到陈星飞行眼镜中的样子，只见穿越机在烂楼里面到处飞，吓呆了。　　 “别飞了！！！我的天，不会把房子撞塌了吧？哎哟，陈星你飞无人机这么野啊！小心点！”　　 “你放心，我以前在几万个奔跑的动物里面飞无人机，一次成功，稳如老狗。”　　 但陈星没继续在楼里穿了，朝着远处的天空飞，然后回头，看向那片遗迹，以及这小小的两个人。　　 停留片刻。　　 “找到构图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