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们先回去吧。” 　　 邹朝民面无表情地瞅了他们一眼，然后低头向王少寒笑道：“少寒呐，你一张嘴俺就知道是咋回事。 　　 这少年人讲究有仇必报，这回，你可是出气了？ 　　 哈哈哈，另外，俺们听说这旧社会找先生教学生都得送点腊肉什么的。只是，这个年月，谁家做得起那个呀？俺们就弄了个大猪头过来，还望你不要嫌弃，好好教给我们一点真东西！” 　　 果然如此。 　　 王少寒哭笑不得，这老头闹了半天，还是惦记着让自己教他们采药的事情呢。 　　 为此，甚至不惜把自己村里的谢春花和邹向阳提溜过来，当着如此多人的面，让他们向自己赔礼道歉。 　　 决心可是真够大的！ 　　 事已至此，王少寒还能说什么？扫视那七八个年纪都在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眼，点头把他们让进院子。 　　 谢春花一看，当时就急了，不依不饶地在后面追问道：“老队长，你答应好的，只要俺们来到王家村当众给王少寒赔礼道歉，就让俺们家这口子参加副业队，你可不能哄俺呐！” 　　 听到这话，老少爷们儿一阵惊奇，这才明白为啥这俩人愿意丢这么大的脸，也要向王少寒低头认错，原来是惦记着参加副业队呀…… 　　 别说，当下条件逐渐放开，一些有实力的生产队，多多少少都会组织村里有本事的社员成立副业队，趁着农闲时节挣点外快。 　　 像建筑队、小砖窑、当船工，都是下力气的活儿。 　　 有点技术的就组建小作坊，比如豆腐坊、粉条坊、造纸坊，不用风吹雨淋，就是不自由。 　　 除此之外，赶山采药就是个顶好的行当了。可以漫山遍野地跑，不但没人管，时常还可以往家里捎点山货，是不少人艳羡的存在。 　　 这俩人死皮赖脸的，原来图谋这么大！ 　　 噫，要是能干上副业队，别说他们了，换任何一个村里人怕是都上赶着愿意。 　　 “我说是有可能，有可能懂吗？” 　　 邹朝民有些不待见这俩势利眼，上下打量着邹向阳道：“你看看跟我来的都是啥人？那都是二十岁出头，三十岁以下的小伙子！ 　　 你家男人都四十多了，受得了进山那个苦？ 　　 再说，我一个当队长的，自然希望手底下的社员们都能干上舒坦的营生，可采药不一样啊，这里面是有学问嘞。我愿意让他参加，人家少寒也得愿意教他呀！” 　　 这老家伙不愧是干了一辈子的“村官”，真是会踢皮球。 　　 谢春花和邹向阳二人又连忙眼巴巴地看向王少寒。 　　 “不教！” 　　 王少寒面无表情地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是个善良的人，但他不是菩萨。做不到被人啐一脸，自个儿擦擦，再对着人家笑。 　　 谢春花和邹向阳立刻就慌了，死乞白赖地撵到大门口，顿足捶胸道：“少寒呐，你消消气儿，别跟姑姥姑爷一般见识呀！ 　　 你要是心里还有气，俺们扇自己的脸，俺们自个儿打自个儿行不？ 　　 那副业队恁光棍的事儿，你可让你姑爷风光一回吧！” 　　 这俩人，装模作样地打着自己的脸颊，弄得跟耍猴似的，惹得老少爷们儿一阵哄笑。 　　 “妈，爸，呜呜呜……” 　　 哪知道，正在这时，一个半大孩子远远地从村头跑来，一边跑一边抹着眼泪，哇哇大哭，“放了我爸妈，别打我爸妈！” 　　 他看着才八九岁，估计正在读小学。这一路不知道跑了多久，小脸蛋儿上满是汗水，再被尘土一吹，跟和尿泥似的，花不溜秋。 　　 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滚着，已经冲出了两条沟壑。 　　 听到孩子的哭声，谢春花一个激灵，连忙直起腰，拽着自己男人迎了上去，心疼道：“成才，我的儿，你咋来了？ 　　 这一二十里地，你一个人撵来的？ 　　 天爷啊，你是想心疼死娘啊？” 　　 那小男孩看到他俩，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咧着大嘴道：“妈，他们说你和爸被人抓走了，要让人家外村的人斗。 　　 呜呜呜，我不想你们被抓走，也不想让人家斗你俩。 　　 你们跟我回家，跟我回家……” 　　 小家伙儿拽着他爹娘，好像生怕他们成为笑柄，让四周这些围观的人笑话，一个劲儿地吵嚷着回家。 　　 谢春花眼圈一红，擦了擦他脏兮兮的脸蛋儿，突然跳着脚骂道：“孩儿，哪个狗日的敢斗俺俩？ 　　 俺这是来人家村里串门子嘞！ 　　 你们这些狗东西，不就是挖个药材吗？跟谁不会是嘞！姓邹的，咱们走！离了副业队，咱们就干不出个人样？” 　　 夫妻俩拉着自己娃子，又叫又骂，一路离开了王家村。 　　 看到那个担心自己爹娘，走了二十里路的孩子，王少寒一阵错愕，愣了好一会儿。 　　 忽然觉得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了？ 　　 可想到这两夫妻之前的所作所为，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径直回到院子里。 　　 “金银花你们认识吗？” 　　 时值三月，王少寒思量再三，决定教他们一个采收简单且易于处理的药材——金银花。 　　 七八个老鸹林的小伙子一起摇头。 　　 见他终于肯教授了，老队长邹朝民一脸宽慰，闻言笑道：“少寒呐，俺们都是一帮子土农民，你就别问那么多了，问就是不认识。 　　 你尽管教就成！ 　　 你们几个，都给我好好学。咱们村子里的老老少少能不能吃饱饭，全看你们的了。谁要是学不会，我可是会换人的。” 　　 这话一出口，把那些个年轻人吓得一个个挺起腰杆，坐得笔直，真是比最好的学生都认真。 　　 王少寒哭笑不得，同样十分认真地讲解起来：“金银花又名忍冬，有些地方还叫二花、金银藤、鸳鸯藤、子风藤。主要产地在河南和山东。 　　 河南产密银花和怀银花，质量最好；东银花稍次；野外产山银花又次之。 　　 当然，其中优劣也不是绝对的，当地环境对药材的影响极大；但采收、炮制、运输是否讲究，也是影响金银花品质的重要原因。” 　　 大家伙儿静静地听着，对于一些农民来说，这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王少寒又简单讲解一些金银花的性味归经，然后开始着重描述它的植株外观、生长环境、采收时节…… 　　 “金银花，三月开花，五出，微香，蒂带红色，花初开则色白，经一、二日则色黄，故名金银花。又因为一蒂二花，两条花蕊探在外，成双成对，形影不离，状如雄雌相伴，又似鸳鸯对舞，故有鸳鸯藤之称。” 　　 王少寒扫视一眼，提醒道：“鸳鸯藤这个名字颇为形象，你们一定要记在心里。 　　 金银花双花双果双叶，就是叶对生，花果生于叶间，并且也是对生。 　　 它最佳的采收时间在清晨，而且，花未开之际最好……” 　　 邹朝阳见他一丝不苟，讲得十分认真，心下感动，大声吆喝道：“人家王少寒同志讲的，你们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一帮小伙子齐声怒吼，脖子都憋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