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牡蛎散
“来几个人,先把老母驴抬出来。” 事已至此,王少寒当仁不让地吩咐道,“葛大爷,你去找一块旧毯子,然后再捧一把浮小麦。 对了,附近有河沟没有?遣一位腿脚好的打捞些河蚌和河蚬上来。 粗盐疙瘩也准备一些,把灶膛里的火点上。” 毯子、河蚌、灶膛…… 众人听着他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一脸迷茫。 “愣着干啥?” 见他说话不卑不亢,条理清楚,葛大爷立刻就明白这小伙子应该是有真东西的,当即就振奋起来,大声吆喝道:“二狗子,你腿脚麻利,提上臭石灯,去村头河沟里捞些蚌壳,下水的时候小心些。 孩儿他娘,别做针线活了,快过来烧火。 那个,小少寒,浮小麦是啥?” 人群霎时间动起来,看来葛大爷这个支书在村子里颇有威望。只是,吩咐了一通,老人家挠了挠头,有些茫然地问道。 “浮小麦就是瘪麦子,越干瘪越好。” 王少寒解释一句,回身把剩下的半瓶白酒拿出来。 “还愣着干啥?” 葛大爷恍然大悟,转身就往屋子里跑,一挥手道:“抬驴!” 人多力量大,不多时,那头瘫痪的老母驴就被抬到院子中央。只是,相较于它的女儿,它明显蠢笨许多,根本不明白眼下是什么状况,躺在地上不停挣扎,沙哑地鸣叫着。 王少寒已然来到身旁,按了按它瘦骨嶙峋的后腿骨,触手竟然湿漉漉的,一片冰凉。 大冷的天,它竟然一直在冒虚汗。 王少寒握了握手掌,老母驴的情况证明了他的判断,他当即不再犹豫,甩手把毯子盖在老母驴身上。 瓶盖一拧,白酒哗啦啦浇在上面。 空气中立刻就泛起了浓烈的酒香。 众人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阵可惜。 干重体力劳动的人,基本上没有不爱酒的,只是农村太过贫穷,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招待亲戚的时候,才有机会喝上几盅。 见他用这么好的酒往驴身上洒,别提众人多心疼了。 “这、这是好酒呀!葛叔,治病就治病呗,咋还把这么好的酒给洒了?浪费!” “就是,这大冷的天,喝上一口不知道多得劲儿!” “别吵吵,别吵吵,说不定这是人家小先生的绝招!” 大家伙儿虽然不懂,但知道王少寒这样做必定有深意。除了几个二愣子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其他人都满脸好奇,想知道他究竟要干啥。 所有的酒水都倾倒完毕,王少寒把瓶子一丢,摸出兜里仅剩的一盒火柴,刺啦~点上。 轰! 火苗子立刻蹿了起来,高浓度白酒瞬间挥发,氤氲的蓝色光焰在毯子上流淌,空气中噗噗作响。 那头老母驴吓得脖子一挺,拼命想要爬起来,只是挣扎了好几下依旧不太行。 不过,顺着热力向下渗透,滚滚的热量往身体里入侵,逼退了长久以来盘踞在骨缝、腠理间的寒气。 一阵舒泰涌来,那老牲口明白过来这是人类在救它,终于安生下来,一动不动地卧着,任凭火苗子在自己身体上燃烧。 虚则寒,寒则湿,湿则凝,凝则瘀,瘀则堵。 气机血脉都被淤堵住,则会产生酸痛无力的感觉,这叫不通则痛。 其实,道理很简单,一般懂点医术的都明白怎么回事,可这老牲口为什么还是遭了这么久的罪? 大概是没人敢像王少寒这般,放开手脚,大开大合地医治吧…… 毕竟烧烤什么的,还得翻面呀! “来来来,把它翻过来。” 王少寒一把提起燃烧的毯子,大家伙儿连忙上来给老母驴翻个个儿,继续烤,直至……酒精燃烧殆尽。 王少寒继而又一把扯掉毯子,指挥道:“来几个人,把它给扶起来!” 众人的眼珠子早就被火光晃得给瞪圆了,脑袋都是懵的,听到他的吩咐,七手八脚地冲上来,把老母驴扛起。 嗯昂嗯昂嗯昂! 老母驴似乎也渴望重新站起,不停地叫唤着,两条后腿剧烈地颤抖,已然拼尽了全力。 嗨哟! 嗨哟! 嗨哟! 众人心有所感,齐声打着拍子,抱着它的身躯,一点一点往上抬。 嗯昂嗯昂嗯昂! 终于,在一阵高亢的鸣叫声中,那活了几十岁的老驴子,竟真的又一次站立在大地上,虽然仍有点摇摇晃晃,弱不禁风。 可它真的站起来了! 众人满眼的不可思议…… “来人继续拍打它的双腿,帮它疏通一下气血。” 王少寒吩咐着,拿起狗子从河里捞回来的蚌壳,哗啦一声倒在燃起的火堆上,进行煅烧。 虽然这种炮制方式有点粗犷,可毕竟是给牲口治病,条件又太过简陋,讲究不了那么多,不影响药效就成。 河蚌和河蚬经过煅烧,变得异常酥脆,王少寒提起锤子,连壳带肉,哐哐砸得粉碎,然后跟浮小麦和粗盐疙瘩一起倒入沸腾的锅中,一通炖煮。 直至香味飘出,才让葛大爷提出来一桶,稍微放凉一些,饮给那头皮包骨的老母驴吃。 咕咚咕咚的喝水声中,老母驴的肚子肉眼可见地膨胀起来,连带着它的精神也一点点恢复,身体再也不像打摆子似的,左摇右晃了。 嗯昂嗯昂嗯昂! 一阵喜悦的鸣叫在院子里回荡。 “老伙计!” 葛大爷抱着它的脖子,重重拍了拍,瞬间红了眼眶。 一帮子村民更是惊奇不已,眼珠子瞪得溜圆,上下打量着王少寒,再也不敢说什么调侃的话了。 “少寒呐,你小子!” 葛大爷握住他的手,使劲地摇着,“你还说你只会给人看病,这瘫痪了大半年的老驴子,多少兽医先生都没办法的怪病,不还是让你给治好了? 高人呐,高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年少有为!” 王少寒哑然。 其实,他确实只会给人治病,而且,就是把这老母驴当人来治的呀。 艾灸之法不过是从人挪用到了牲口身上,连最后的“牡蛎散”,都是术后、大伤、产后调理身体的基本方呀…… 只是,原方中还需要用到黄芪和麻黄根,增强其补气和固表的作用。 不过,牲口的生命力毕竟要比人类旺盛许多,单是退而求其次,用来代替牡蛎的河蚌,再加上浮小麦,就已经功效卓著啦。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在现代兽医的认知里,老母驴这病又叫产后搐搦,还叫产后卧地不起综合征(也不知道哪个人才起的名字……),用现代科学的观点来看,就是钙离子和镁离子的缺乏。 而牡蛎散这种针对产后风的古方子,天然的就具有补充微量元素的作用。 虽然用成分论来研究中医是十分可笑的,但也从侧面证明,这种老祖宗千百年前留下来的方剂,是何其的科学呀。 “啥都别说了!” 见到从年轻时候就帮着自己赚钱养家的老母驴重新站起,葛大爷激动得眼圈儿都红了,当即就吩咐道:“二狗子,去大队院提一壶酒过来。大队长要是问起,就说招待从外面来的领导用的! 孩儿他娘,炒几个好菜。 今晚上,咱们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