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多少让王少寒有点意外。 　　 按照惯例，跑山一次，副业队至少要歇上三五天才会再次出发。现在又是初春，山中寒意浓重，一般情况下是没必要这么赶的。 　　 一番打听才知道，原来今年轮到王家村唱大戏，刚过完年队里又没啥钱，需要村里人都辛苦辛苦，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 　　 二月二，龙抬头。 　　 按照当地的习俗，每年都要唱大戏。 　　 这一消息，让全村老幼都兴奋起来。以至于副业队进山的时候，不少人到村头送行，小孩子也叽叽喳喳的，跟出去好远。 　　 那个年月，娱乐活动贫乏，一场大戏，可是足以轰动半个公社的盛事。 　　 村里人谁不希望副业队能多挖些药材回来，请上几个好角儿，把这场大会办得风风光光的？ 　　 王少寒自然也急了。 　　 可大伯王长生和婶子张桂梅说啥也不让他在山中过夜，没办法，他只能等到第二天早上再走。 　　 嘱咐二人帮着照看一下瓮火，王少寒扛起背篓，提着锄头就出发了。 　　 清晨的山坳薄雾氤氲，丝丝的寒气打在脸上，片刻工夫就变成露珠。 　　 王少寒一直走到旭日东升，才终于翻过第一座山头，算是正式进入伏牛山脉。 　　 看着一望无际的大山，不由得就让人想要嚎叫几声。 　　 可王少寒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惊蛰将至，许多动物都从冬眠中醒来，一个个饥肠辘辘，想要填补冬日的亏空，王少寒可不想把那些家伙招来，变成山道上某处不起眼的大便。 　　 然后被过往的行人踩到脚上，再咒骂两句。 　　 上世纪7、80年代，山中的野兽可是很多，蛇虫鼠蚁就不说了，豺狼、花豹、野猪、林麝，甚至连黑熊都有。运气好，怕是连濒临灭绝的华南虎都能遇上。 　　 王少寒就提着一把小锄头，实在惹不起那些大哥，只能捡着一些空旷的地方走。 　　 可这样一来，想要挖茯苓就有些困难了。 　　 茯苓属于菌类，多生长于有枯死树木的林间，而且需要特殊的工具才能探查，否则瞎挖一通，把人累死也不会有多少收获。 　　 副业队人多，分散开来，即便不是太懂行的，也能找到一些。 　　 可王少寒自个儿，就有些困难了。 　　 琢磨了一下，他还是决定挖牛膝。 　　 不管是土牛膝、怀牛膝，还是川牛膝，都喜欢生长在湿润的夹沙土上，这种环境一般都位于河边、山谷以及山坡地。 　　 算是比较好找的。 　　 王少寒打定主意，沿着一条河谷就找了下去。 　　 入春之后，积雪开始融化，山泉水汇聚成小溪，汩汩而流。 　　 走出去没多远，河边上就看到了成片的牛膝。 　　 这个时节，植物已经返青，牛膝属于多年生草本，枯枝败叶之中，一颗颗绿色的新芽直晃人眼。甚至，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土牛膝，足有一米多高，紫红一片。 　　 王少寒的嘴角立刻就咧开了，踩在松软的沙地上，兴奋得鞋子都跑丢了一只，趴在地上，举起锄头一通挖。 　　 怪不得副业队如此吃香，走在村子里，过往的小媳妇儿都得多看几眼。 　　 这玩意儿简直跟捡钱似的！ 　　 当然，前提是你需要认识草药，而且要吃得了进山的苦，最重要的是胆子要大。 　　 村子里老一辈人都知道，大山里是十分邪性的，除了吃人的野兽，说不定你走到某个山坳子里，就跟失了智似的，再也转不出来了。 　　 即便后世科技那么发达，新闻上还时常见到某些人不听劝告，闯入山中，迷失之后，劳烦救援队的消息。 　　 王少寒把土牛膝和牛膝挖出之后，仔细分开，直到装满半背篓，才站起来缓了口气。 　　 哪知道，半天的工夫，就累得他直不起腰了…… 　　 他个子并不算太高，勉强够到一米八，又因为那个年月生活条件普遍不好，长得有些瘦削。 　　 搁后世，这种高高瘦瘦的体型十分讨女孩子喜欢，可这个年月，就有点不吃香了。 　　 个子太高，弯腰干活不方便，体格太瘦，又没有几两力，在生产队里那都是遭白眼儿的主。 　　 王少寒把根茎择出来，在溪边淘洗干净，累得呼呼直喘，嗓子眼直冒烟。忍不住就趴水里饮了几大口，然后就看着自己近在咫尺的脚丫子发呆。 　　 这……是不是喝自己的洗脚水？ 　　 哎呀，算了！ 　　 反正又没便宜外人…… 　　 王少寒安慰着自己，一抬头，眼珠子就瞪圆了。 　　 原来，就在小溪对岸的巨石下面，密密麻麻地长着成片的石菖蒲。 　　 而且，个头硕大，绿叶如新，一看就是长了好多年。 　　 王少寒瞬间就不觉得累了，蹚着冰凉的溪水就跑了过去，溅起的水花把裤裆都打湿了，冻得他一阵哆嗦，可眼珠子却始终盯着那些清雅的水剑草，欲哭无泪。 　　 娘的，早知道跟前就这么多好玩意儿，他干吗费那么大劲挖土牛膝呀！ 　　 石菖蒲是《神农本草经》中排在上品第一的植物药，足见其功效的强大。 　　 【钗符艾虎，蒲剑蒿人。】 　　 这是端午节时，许多人家门口挂着的对联。 　　 其中，“蒲剑”指的就是石菖蒲，“艾虎”指的就是艾草。 　　 而且，石菖蒲还是花草四雅之一，足见古人对于它的喜爱。 　　 从古至今，石菖蒲都是一种醒神益智，开窍豁痰，化湿和胃的好药材。又因为其性辛、温，气味芳香，普遍认为它有除邪气的作用。 　　 所以，每逢端午，各家各户才会有在家门外悬挂艾叶和石菖蒲的习俗。 　　 时光轮转，这种千百年前的习俗，又在最近一两年渐渐兴起。 　　 看着面前成片的石菖蒲，王少寒恨不得把背篓里的牛膝给扔了……可想一想还是算了，他现在又累又冷，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太久了。 　　 在蛮荒的大山中，力气耗尽可是极度危险的。 　　 他不敢冒险。 　　 忙活了好一会儿，他才把背篓装满，然后连忙蹚过小溪，往家走。 　　 一路上他都哆哆嗦嗦的，别的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喝上一碗姜糖水，驱驱寒气。 　　 否则，非感冒不可。 　　 可当他迷迷糊糊地转过一道山梁，不自觉地，又愣住了。 　　 只见前方一小片林地中间，孤零零地立着一块赤红色的山土，光滑得仿佛经过人工打磨似的。 　　 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辛辣、膻腥的味道，异常浓烈。 　　 “不会吧……” 　　 王少寒眼珠子一点点瞪圆，喃喃自语，“难道，真的让自己遇上了那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