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寒眉头紧锁。 　　 说实话，这些年，他同样没少捱饥荒。 　　 在跟着宋长青学医之前，每年春天，他也要跟着婶子和大伯到处挖野菜。 　　 那时候蒸菜可不像现在这样，可以好面、杂粮面换着花样拌，蒸好之后撒上蒜汁、葱花、小磨香油，美其名曰减肥餐。 　　 大多数人家蒸菜别说香油了，甚至连玉米面都不舍得多放，就是蒸青菜叶子。 　　 学过中医的都知道，四气五味中的苦味能泻、能燥、能坚。凡是苦味的药材，大多具有清泻火热、泻降气逆、通泻大便的作用。 　　 而青菜叶子，普遍都是苦味的…… 　　 所以，这玩意儿吃多了之后，会伤脾胃。脾胃不受纳五谷之气，脸色就会蜡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面有菜色。 　　 因为，脾属土，其色黄。 　　 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王少寒一直到现在，身材都是干干瘦瘦的。 　　 正因为如此，邹朝民讲的话，他很有认同感，也很想帮他。 　　 只是，春夏之际，万物繁盛，什么样的药材都混杂在一起，若是没有很高的认知度，极容易搞混，然后惹出祸来。 　　 连王玉堂等人最近都没有进山，一直在忙活春耕的事情，因为牛膝和茯苓的采收季节已过，其它的药材还没定下来。 　　 正如《本草蒙筌》所说: 　　 “茎叶花实，四季随宜。采未老枝茎，汁正充溢；摘将开花蕊，气尚包藏；实收已熟，味纯；叶采新生，力倍。入药诚妙，治病方灵。” 　　 见他满脸纠结，邹朝民失望地低下头去，叹道：“小少寒，我知道了。 　　 咱们非亲非故，这种事提出来本就有点强人所难，是老头子我唐突了。 　　 技艺不轻传是古时候就有的道理，你别为难了。” 　　 老爷子扶着膝盖站起，虽然没有抱怨，但明显能看出脸上的萧瑟。 　　 王少寒知道他误会了，心中一急，忙道：“老爷子，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说，采药可不比别的，事关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可不能轻授。你们要是真想学，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否则，我也不怕当这个坏人！” 　　 “啥条件？” 　　 邹朝民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当即就激动起来，哈着腰问道。可话一出口便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小少寒，别说了。 　　 我知道是啥条件了。 　　 哼，我早说那两个狗东西有眼不识泰山，目光短浅，整个都住在了钱眼里。你放心，我定让你出这口恶气！” 　　 说完，着急忙慌地就往外跑，竟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老爷子，老爷子！” 　　 王少寒连续喊了好几声，那老头却头也不回地走远了。急得他直挠头，不明白他知道啥了…… 　　 “哥哥！” 　　 直到此时，王小朵才有机会扑上来，缩在他怀里咯咯笑着，释放着两日未见的思念。 　　 王少寒也只好收起心思，逗着她玩耍了一会儿。 　　 林云倾又恢复冷清的模样，捧起书本一页页翻着。 　　 见她如此悠闲，再想起宋庄那些话，王少寒心里还真是头一回异样起来。 　　 以前，哪怕林云倾美得让人惊艳，他也只是略微有些欣赏，从来没往别处想过。如今被那死妮子一搅和，再与其对视，王少寒竟莫名地尴尬起来。 　　 当即，连差遣她干活都不好意思了。 　　 只是哄着王小朵去找她玩，自己一个人处理起那些收回来的杏仁。 　　 卖鹿角胶和鹿角霜的钱基本上已经花个精光，眼瞅着就要到麦收，再不挣些钱，怕是连草帽和镰刀都买不起了。 　　 苦杏仁的炮制需要水火共用，然后进行煇制。 　　 前面说过，杏仁是有毒的，必须掐尖去皮才能使用，以达到杀酶保苷的效果。 　　 一百多斤杏仁，可是得不少时间处理。 　　 王少寒扛起扁担，去村中央的石井中打了两桶水回来，分成好几锅，把杏仁倒入其中焯水。 　　 见他丁零咣当地忙碌着，也不喊自己，林云倾心中有气，也懒得去管他，只当听不见，一边哄着王小朵，一边侧着身子看书。 　　 王少寒需要一边烧火，一边把焯好水的杏仁捞出，稍微放凉一些，再搁笸箩里使劲揉搓，以去皮尖。 　　 土灶烟雾缭绕，一番折腾，呛得他不停咳嗽，脸上都是黑灰。 　　 林云倾被他吵得心神不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书本儿怎么也看不进去。 　　 “姐姐，你想去帮哥哥吗？” 　　 王小朵忽闪着大眼睛，直来直去地问道。 　　 林云倾心中一惊，猛然坐起，奇道：“小朵，别胡说，我啥时候想去帮他了？” 　　 “不帮他那你为什么一听到锅铲子的声音，就这样蛄蛹蛄蛹呀？” 　　 王小朵一脸呆萌，索性躺在床上扭着小屁股，跟个豆虫似的，把她刚才的样子学得惟妙惟肖，然后又脆生生道：“还有，姐姐，你书本都拿倒了。” 　　 小丫头跟着她学了这么多天，已经认识不少字…… 　　 “呀！” 　　 林云倾倏然而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书本丢掉，脸颊都红了，气道：“你哥就是个混账！除了会惹人伤心，简直没一点好处！我才不稀罕帮他！” 　　 “哥哥惹你伤心了呀？” 　　 王小朵戳着自己的小脸蛋儿，有些想不明白。可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什么，嬉笑道：“姐姐，是不是哥哥和那个宋庄姐姐嘴对嘴惹你生气了呀？ 　　 你也想咬他的嘴唇吗？ 　　 好吧，你等着，我去跟他说说。他怎么只咬宋庄姐姐不咬你呢，一点都不公平呀！” 　　 林云倾的脸颊瞬间成了红布，又羞又急，连忙拽住她，抱在怀里一阵揉捏，“你个小坏东西，不许胡说！” 　　 俩人叽叽喳喳地闹腾起来。 　　 好一会儿，林云倾才抬起头，发丝散乱，脸若红霞，银牙却恨恨地咬着，心情简直复杂到极点…… 　　 可呆了一会儿，她还是穿上鞋子，默默往厨房走去。 　　 王小朵一看，大眼珠子转了转，连忙倒腾着小脚丫跟上去，鞋子都没穿。 　　 厨房里立刻一片鸡飞狗跳…… 　　 王少寒一脸尴尬地瞅着林云倾，无奈道：“我本来不打算喊你的，天气越来越热，烧土灶太呛人了。 　　 没看我都成花脸猫了？ 　　 别等下你也弄一脸的草木灰，就不好了。” 　　 “怕什么？” 　　 林云倾咔嚓折断一根干柴，低着头添进灶膛里，冷冷道：“反正有你打样，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而后瞄了眼他黑黢黢的眼眶，嘴角忍不住上翘，扑哧儿笑出声来。